在房顶,入目的巫祭国泯然无际,沉浸在无月的夜色里,仍被滔天热浪严丝合缝地包裹,挤压到不肯施舍半分清凉。
白昼的毒日又将大地撕出了更多狰狞的伤口,遑论播种的庄稼,连劲韧的野草亦逃不过旱火的烧灼摧毁,奄奄一息直至凋残死亡。
季罂的眼底是浓到抹不开的黑,她看不见细节处的惊心动魄,但低头望见半树的焦叶。
一抹白裙在地上翩跹,飞摆的裙角带起堆砌的枯叶,忘情起舞的女子完全投入到她的世界里,尽情舒展四肢,扬起优美的玉颈,庄重地向天低吟巫语。
她的白裙似一轮满月,倾洒人间,无声照亮这晦暗的一隅。被银霜素练缠裹住的分明是一具血肉之躯,但在朦胧间,仿佛看到一只青鸾起舞弄影。
季罂听不懂人族和天神对话的巫语,但不妨碍她觉得好看,“她比那个凤来更适合担任人神的使者。”
红玉姬不置可否,她凝眉道:“她的身上没有天火的痕迹。”
这确实是很奇怪,昭炎察觉到了煞气,她和红玉姬逗有所感应,但为什么始终不见镜子的踪影?
“急什么,它就在这里。不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某个人的身上。”季罂还是笃信自己的直觉。
红玉姬没有回应,她和季罂跃下屋顶,几个起落之后,离开了祭司宫。
这晚她们一行人因为相柳宜的关系,和其他混元宫弟子一齐被迎入馆舍里歇息。
白天有昭炎作为周旋,相柳宜未曾过问起季罂的去向,但对她的安危尤其上心。
他就此事想了整夜,天没亮就找到季罂,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他会把这里的事安排妥帖,然后和她同去找寻无间镜。
季罂想说不必了,她可以自己解决问题,昨天那名雩祭官忽然慌张地跑进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雩祭官擦着汗说:“仙师不好了,大凶之兆。”
他口中的大凶,是主祭凤来突然染了疫病。
巫女比普通百姓多了几分通天的神力,但终究还是凡胎,因此所有的巫女都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接近过疫病区域。
但不知道凤来是怎么染病的,反正就头痛腹痛,下不来床。
没有了主祭,就中断了与神的对话,也就失去了向上天求救的信号。
雩祭官的意思是让鸾影去。
虽然她还没有担任过主祭,但她掌握的巫语遭到了凤来的忌惮。
鸾影一直被称小凤来,就好像她是凤来的影子。
对凤来来说,是如芒在背的存在,对鸾影而言,也不见得是对她能力的肯定。
人的心很复杂,没有谁愿意活成别人的影子。
巫女们好像深谙人族的嫉妒心,笃定是鸾影为了取代凤来使出的阴损手段。
但是凤来已经染病不起,鸾影是主祭的不二人选,无人能够撼动。
巫女们无力改变这项决定,心中的不满被无限放大。她们就算不能取而代之,也只尊凤来为唯一的主祭。
月溶的嫉妒心尤胜,她在任何时候都是直接表现对鸾影的敌视,那些羞辱人的话张口就来。
“我替她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需要。你不用怀疑我有何企图,对我而言,死亡才是使命。”
鸾影已经心如枯井,月溶的恶口仅是她修行路上的浮尘,她不会去在意,也就不能在她心上起波澜。
但月溶不这么想,“你心里怎么盘算的你最清楚,何必装腔作势。”
鸾影偏过头,静静地看向她。
月溶不期然与她的目光迎上,心里突了一下。她的眼珠太过深黑,黑到照不出自己的倒影,简直不像人有的眼睛。
“随你们怎么想。”
鸾影不屑于与她争辩,严整地穿好主祭服饰,捧上鸟面具步出房间。
她的态度未免太看不起人,月溶被搞得邪火乱窜,“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其他巫女也多是不满鸾影,便问:“你有什么主意?”
月溶想到祭祀中的焚巫,目中划过狠意,“我想到一个办法,你们附耳过来。”
她招了招手,众女会意,便都围过去听她的吩咐。
因为有鸾影替代凤来登上祭坛,这天晌午的雩祭并没有耽误,巫女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乘着车,从祭司宫出发,来到祭坛。
祭坛的底座是方形,主坛是圆状,作天圆地方之意。它拔地而起,足有数丈之高,放目望去,可见地上的芸芸众生。
在它的东南西北八个方位还各插了龙标旗和鸟羽,正中间架起一只硕大的铜盘,主祭通常站在上面舞雩,接受天语。
祭坛是神圣而庄严的地方,只有巫士们可以上去,其余官员和百姓只能站在祭坛之下观祭。但以底下的视角,足够看到舞雩的全过程。
祈雨仪式即将举行,龙标旗升起来,宽袖阔衣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