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开阔的舞会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阿贾克斯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保持足够的镇定与冷静。
尽管这是他有生之年头一回出入如此正式的场合,但也绝不能露怯。
他现在的身份,是受封维亚茨科耶的达涅克男爵。
维亚茨科耶地处至冬边境,偏远贫瘠。得益于此,达涅克男爵近似边缘人的身份具有足够的隐蔽性,假扮起来也难得露馅。
舞池内,盖耶夫公爵正以一支《寒夜将尽》作为今夜的开场舞。此刻的他意气风发,全然看不出藏在手套下的右手正缠着厚厚的绷带。
美酒香氛中,忽而飘过了一缕凛冬的寒意。
一片纯白的裙摆如落雪般曳过余光,与此一并响起的,还有阿贾克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看见盖耶夫的女伴了吗?那是他的正妻。”
“……玩得还挺花。”
阿贾克斯用仅有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量嘀咕了一句,而后转身,看向那位正沉醉于香槟塔的漂亮女人。
哪怕莉莉丝染金了银发,还用张狐狸面具掩住了真容,但阿贾克斯还是凭气息与声音一着认出了她。
“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这话时,莉莉丝取过两杯香槟,并将其中一杯向阿贾克斯递了出去。少年伸手接过,顺便不咸不淡地说道:
“毕竟你第一次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放心不下也在情理之中。”
说好是交由他全权负责的任务,作为长官的莉莉丝却无端出现在了此处。莉莉丝本以为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便不免为他此刻的平静感到惊讶。
“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若不是被迫帮你收拾了个烂摊子,我本意是不想来的。”
阿贾克斯一愣:“什么意思?”
“你好像不是很擅长劫车,不然也不至于给达涅克留了双能跑路的腿。”莉莉丝说,“你人还怪好的。”
“?”
那个可怜的男爵先生现在本该在一座乡间废弃柴房里被捆得扎扎实实,周围尖锐物品一概没留,只有脖子上挂了几张饱腹续命的饼。
这都能跑?
“为了杜绝后患,你就该把他的膝盖骨剜下来,省得他溜出去之后又跑到市政府报案。”
莉莉丝的声音凉飕飕的,说出的话语倒不像讥讽,更像是打趣。
少年却像只被冷水泼湿的小狗,半晌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饶是看不清阿贾克斯的面容,莉莉丝也能大概猜到藏在面具下的会是怎样一副惹人生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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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开场舞已毕。
衣着光鲜的宾客们接二连三进入舞池,在这场短暂的假面舞会之后,拍卖会便将正式拉开帷幕。
等到那时,所有来客必须摘下假面,按照名牌对号入座。这意味着阿贾克斯必须赶在舞会结束前潜入庄园主宅内部,降低假身份露馅的风险。
莉莉丝却好像一点都不急。
她靠在休息区的墙面上,悠闲地摇晃着杯中浅色的香槟。见阿贾克斯似欲喝酒缓解紧张,便用自己的杯子拦住了他:
“我给你递酒是让你装装样子,没让你喝。”
“长官大人,我十八了。”少年不满地斜她一眼,“洗礼节已经过了,不是么?”
“那,恭喜成年?”
莉莉丝的杯口顺势倾斜过来,碰了碰他的杯壁,在悠扬的弦乐中发出清脆一声响。
自家上司不紧不慢的架势直叫阿贾克斯无奈,他叹息一声,锋利的喉结滚动起伏,举杯饮尽香槟。
他将酒杯随手放在一旁:“说起来,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潜进庄园的?”
“喏。”莉莉丝在他眼前拉起一只怀表。
表盘正中,赫然印着一只奔跑的雄鹿。那是达涅克男爵的族徽,与阿贾克斯别在胸前的纹章完全一致。
阿贾克斯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莉莉丝似笑非笑地说出一句:
“当然是,以你妻子的身份。”
“……”
大抵是面具太过沉重,阿贾克斯的脸被闷得燥热。他轻咳一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达涅克还未婚娶,你可别害我露馅了。”
“没关系,你可以现娶。”
“……?”
“反正真正的达涅克已经被当成疯子关在愚人众的临时监狱里了,没人会去对证。”
阿贾克斯正想着该如何接上莉莉丝没正经的玩笑话时。
“啪”。
霎时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宾客们毫无防备地陷入了一片黑暗,弦乐戛然而止,惊呼声接踵而至。似有人不慎摔落了酒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更是加剧了周围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