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晏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着身子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掏出个被帕子包着的馅饼,放到鼻子前满足地闻了闻。
“...你平日吃不饱饭吗?”
她见裴淮一时失语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手中的馅饼,掰了两半试探地分给他,不忘解释:“本是给瑶娘带的,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甜的,别浪费了。”看裴淮迟迟没有反应,她将手收了回来小声吐槽:“不识好歹。”
裴淮本以为她有了吃食能稍微安分一点,没想到连饼子都堵不住她的嘴,她反而来了兴致在旁边叽叽喳喳,逮着他问起玥国燕国如今的形势。
他终是忍无可忍地捡起座上的纸团,揉了几下塞进盛清晏嘴中,无视她刀人的眼神和挥起的拳头连带着将她的手也绑了起来。
“你话太多。”
马车里总算清静下来,他有些困倦地揉揉眉心,靠在窗边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
“只是燕国和玥国表面的风平浪静,怕是再难维系了。”
盛府的牌匾前,一辆快散架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门口家丁上前询问,那形同虚设的帘子被里头人一把拽下,家丁吓了一跳,胆怯抬眼只见血迹斑斑,不免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再仔细向身后瞧去,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自家府上的大小姐吗?
盛清晏一脸幽怨地被裴淮带了下来,家丁忙不迭地去通报被她一把拽回:“回来,丢死人了。”
她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裴淮慢条斯理地给她松了绑,抬起脚便往府中走,身后人却轻咳一声。
“我可隐约记得,某人说要我给她打下手,带我回府吃香喝辣。”盛清晏眉头一拧,回头急着反驳:“我何时说过...”话说半截她就自觉地停下,猛然想起了贵妃生辰宴那晚,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这人怎那么记仇,那喝醉酒的胡话可算不得数,再说谁让你自称侍卫的。”
“是你说的,我只是没否认罢了。况且,我看你挺清醒的,还有功夫叫人想将我五花大绑,仔细盘问。”
“哪个正经人闲的没事到树上去。”她小声啐了一口,提着裙子忿忿迈上台阶,想了想还是转身站定,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感谢裴将军今天出手相救,清晏日后定会努力还了这个恩情。只是还请您莫要告诉我爹娘,省的他们担惊受怕,平白多了些不必要的误会。”
担心爹娘是固然的事,再者若是让娘知道她出去玩险些丢了性命,怕是要打断她一条腿,言外之意就是让裴淮别告状,嘴严实些。
裴淮盯着盛清晏因为忐忑咬紧的嘴巴,轻挑眉梢,拱手作别。
“告辞。”
送完盛清晏回府,裴淮敛了笑意,吩咐左右:“去大理寺。”
地牢阴暗潮湿,唯有一个狭小的窗口隐隐可以窥见天光,逼仄的角落里阿景被绑在架上,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脓血和发霉的苔草味。
裴淮坐在一把有些失修的木椅上,磨耳的嘎吱声响刺激着人神经紧绷。微弱的光线映在他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上,本就瘦削的脸庞分出阴阳竟像个定人生死的活阎王,饶是见惯这种场面的狱卒也个个屏了呼吸。
“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阿景垂着脑袋,缓缓摇了摇头。裴淮从座上起身,踱步到他面前,阿景竟不敢抬头直视他那双灼人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只一眼便让他下意识战栗。
裴淮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逼着他昂起头来:“没一句说到点上,玥国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甘愿卖命。”
“将军还是...太高看我了。”他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一条贱命而已,都落到大理寺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将军仁慈,赏个痛快吧。”
裴淮收回视线,身后的狱卒识相地上前低声询问:“将军,还要用刑吗?”
他摇摇头,随手拍去肩膀上的浮灰:“交给大理寺吧。”他深吸一口气,却被这牢中的腥臭与铁锈味道灌满鼻腔,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令人胆颤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被压在泔水桶里挣扎,瘦小的身躯满是伤痕;看见乌勒的狼旗伫在营前,染上夺目血红;看见年幼的自己缩在逼仄的角落,像畜生一样被囚在牢笼之中。
细密的冷汗沁出,后背的衣衫被浸透,这些画面已成为午夜梦魇,逼他想起从前那些不堪的回忆。
他猛地打了个颤,再度抬头时眸子已恢复了往日清朗,裴淮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来,交给身后的狱卒故作轻松地扬起笑颜:“今天辛苦了,弟兄几个买壶好酒喝。”
狱卒忙不迭接过,仍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望着裴淮拂袖而去的背影发怔,他总算找到了在面对裴淮时那种忐忑和看不透他的感觉从何而来。
裴淮这个人,上一秒阴戾凶狠毫不手软,下一秒又跟你谈笑风生笑脸相迎,无比割裂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