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行宫(1 / 3)

吃完饭,启清明倒是很自觉的去抱他的被褥,一只手抱着被褥跑来跑去的样子像只叼被褥回窝的大狗。

黎念容盯着他背影看了片刻,长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被褥,扶额道:“算了,你还是睡床吧。”

她把启清明的被褥放在床铺上。帐篷中安置的床榻是为两个人准备的,倒也十分宽敞,就算两个人都躺上去,也能隔着一段距离,不必如止澜宫中那张床一般身体贴着身体。

但黎念容还是有些睡不着。

猎场冬日的月弯弯一轮,在静夜洒下清辉,映照结了白霜的草丛。帐篷都扎在猎场的平坦空地上,隔着薄薄一层帐篷布,外面风吹草丛的呼啸声分外鲜明。

但这样的呼啸声也没能遮盖旁边启清明呼吸声音。

当你留心一样事物的时候,周遭就会变得极为缓慢安静,甚至连血管里脉搏跳动的每一下都数得分外清楚。

黎念容轻着动作翻了两次身,仍旧改变不了这种敏锐的知觉感受。就在她准备放弃,打算睁着眼睛看帐篷顶直到困倦时,睡在床榻外侧的启清明突然出声:“黎圆圆。”

黎念容随口应了他一声:“干嘛。”

启清明的语调却难得有些正经,片刻后出声:“你对你阿娘,还有印象吗?”

这问题将黎念容问得有些惊讶,不由得侧过脸去看启清明。

却见他睁着双眼,盯着头顶的帐篷,神色沉寂,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黎念容的母亲早逝,启清明的记忆里更是连他母妃长什么样子都没有,所以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聊到“阿娘”这个话题,就连从前吵急了互骂也是避着这个词儿走。

仿佛是一种心照不宣,又从不打破的“规则”。

但启清明今夜却提起了这个话题。

虽然有可能是因为睡不着胡思乱想的缘故,但黎念容总觉得定然是不知道又什么东西拨了他的哪根弦儿。

但黎念容没有询问,她顺着启清明的话道:“记得啊。我阿娘去的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已经八岁,记事儿了。”

启清明的目光从帐篷顶上收回来,转向躺在身边的黎念容。他的神色平静,但是眉梢微微的蹙着,似在踌躇。

黎念容一眼便看穿他的状态:“你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那边沉寂了半晌,才慢吞吞道:“……你能给我讲讲你阿娘吗?”

关于黎念容的母亲,启清明也只知晓个大概,只知道当年她阿娘过世后,她待在家中,太过伤心难过,所以黎妃娘娘才将这个小侄女接到宫中来养了一段时间,一来让她离开那个环境,换换心情,二来黎家当时确实没有一个合适的长辈照料她。

所以这些年来启清明从没问过黎念容母亲的事情。

但今夜……

他将话说出口片刻后,立刻觉得有些不妥,迅速改口道:“算了,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放心上。”

黎念容见他变卦如此之快,觉得有些好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看向帐篷顶:“不过我对我阿娘的记忆,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温馨美好。因为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在生病,很少能陪伴我出门。”顿了顿,“她每日都要喝汤药,屋子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儿……兄长说阿娘从前未生病时,也是能提枪骑马的,当然我从来没能见过。我只见过她给我们绣的香囊,歪歪扭扭,牡丹像是蛛网。”

启清明神色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是这般样子:“原来你不擅刺绣是有原因的。”

“也许吧。”黎念容没有反驳,“说不定就是遗传呢。”

“不过即便是那种歪扭丑陋的香囊,她也只给我绣了两个。再后来,便卧在病榻上,总是面色苍白的样子。”黎念容淡淡的说,“那个时候父亲每日请不同的大夫去见她,进进出出的,每个大夫离开时都会叹气摇头。我就很害怕,怕万一哪一天醒来,她就不见了,所以每日都去看她。但她却不愿意见我……每次都只是隔着屏风,或者窗上的垂帘跟我说几句话,便把我打发走了。”

“直到她咽气,我都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黎念容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轻轻笑了一声,“我心里一直怨恨她,为什么临死前都不肯再叫我见一面。我甚至问姑母,我说阿娘是不是不喜欢我……直到后来我学了医术。”

“我才知晓她当年患的是肺痨,不让我去见她,只是害怕肺痨传染给我。”

“所以……”启清明斟酌着得出结论,“你阿娘其实是疼爱你的?”

“也许吧。”黎念容顿了顿,有些莫名的情绪从心头涌上来,“但我仍然怨恨她。”

“为什么?”启清明不解。

黎念容说:“因为她害我连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从她病症转重,到她去世,大半年的时间,我一面都没能见上。”

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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