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记起来，阿姊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阿兰，为自己而活，好吗？”
愣了片刻，兰时反而释然的笑了。
倘若自己从来没遇见烟青阿姊，恐怕是会被临仙楼彻底洗脑，像楼中大多数细作那样，心甘情愿地在生死边缘豪赌。
细数过往，是烟青阿姊不知不觉地将自己从泥潭里托起，她才会对未来的山河锦绣心怀期待，盼着能同烟青一起游历山河，一同习得琴曲。
是烟青阿姊让兰时重新珍视起自己的生命——
一旁，话题也不知觉牵扯到未来的游历之程，烟青仍记挂着兰时今日没有好好吃饭。
兰时心中藏不住的酸涩，她摇摇头咽下了所有的事实。
兰时被混淆的痛苦此刻才变得明晰起来，她恨当朝丞相以权势压人，她怨临仙楼视人命如草芥，她憾无果而终的漫漫游历。
可兰时无能去改变一切，权衡之下，她只是想让烟青阿姊活下去！
若烟青阿姊有什么差池，兰时在世间便也再无一处可以依靠，就算独自苟活，终会被临仙楼抓回掌控。
此刻，兰时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就像两人约定的那般，阿兰一定会保护好烟青阿姊的。
兰时知道，这不是听命于临仙楼才做出的选择，而是对于所亲之人义无反顾的守护。
最后一程，便就以此告别罢。
*
“不知从何开口，便已是生死关头。阿兰仍记得阿姊对我的嘱咐——还请阿姊切莫怪罪，如此抉择，亦是阿兰心中所愿。我也相信阿姊的选择，以阿姊的才德，无论去何处，山渺水迢，都会有所成就。”
“每每思及过往，瞒着阿姊向临仙楼传达消息，是阿兰对不住阿姊的信任。临仙楼所赏银两我悉数攒了下来，阿姊可用作游历所需。”
“在此告知阿姊实情，还请阿姊不要认为阿兰欺瞒。纸短未能尽言。万千河山，别忘记带上阿兰所愿的那一份。”
泪水打湿了信纸。笔墨洇开，如同烟青的内心混沌。
“傻阿兰……”烟青哽咽念道，闭上双眼，信中所述事实不断冲击着自己。
还来不及从阿兰离去的悲伤中抽离，烟青就要独自面对身世的秘密。
烟青也曾幻想过自己生父的模样，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临仙楼的幕后之人崔至。
看着那一串重新修补好的玉珠手链，烟青终于明白阮其所说的“难怪觉得两颗质感不同”是何意。
她不懂首饰，所有人的手链乍眼一看都是相似，未曾发觉临仙楼给自己的那串，是用上好原料所制。
可那又怎样？
就算崔至贵为当朝国公，在烟青看来，不过是泛泛冷漠之辈罢了。
他一手操控着临仙楼，不仅将自己哄骗来楼中监视着，更将众多乐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即便是想要挽救自己女儿的性命，崔至也不敢亲自出面拦住阮丞相，只敢用他所认为最廉价的方法换取心中的心安理得。
崔至因此害死了阿兰！他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光是想到此，烟青心中便已是深恶痛绝。
烟青紧紧握住那串珠链。
先前摔裂开的边缘划破烟青冰凉的指尖，她却已感受不到疼痛，满腔的悲哀与气愤让烟青止不住地发抖。
她跌撞地来到桌边扶住身形，大口呼吸着，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窗前，温霁昀的身影经过。
从窗口瞥见烟青虚弱地伏在桌边，发丝散落。他的脚步有些打乱，急忙奔向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
“烟青！”
温霁昀顾不得更多，几步上前扶住烟青，让她可以借力撑起身，“小心……”
烟青抬眼见是温霁昀，心中缓释几分，
不想让温霁昀见自己如此狼狈模样，烟青抬手半掩住有些失态的面容，小声呢喃道，“……多谢。”
见烟青另外一只手还抓着手链，指尖殷红的血丝沁出。
温霁昀伸出手掌无声包裹住她攥紧的拳头，轻轻松动烟青的指尖，取出那串沾染血色的珠链。
“这珠链若是不喜，便不要了。”
温霁昀温柔擦拭着烟青手上的血丝，又从怀中取出一小罐药膏，仔细点抹在伤口之处。
温霁昀本是担心今晨烟青顶着风寒弹琴手会皲裂受冻，才来送这药膏。没想到却撞见烟青如此难过模样，温霁昀心中不知觉也痛得抽动。
他稳住神色，缓言相慰道，“烟青，若因此伤了自身的手，才不值当。”
冰凉的手从掌心一点点回温，烟青能感受到温霁昀手间炽热，正在替自己轻抹着药膏。
若是温霁昀得知自己身份，会怎么想呢……
烟青望着温霁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