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疾风,密集的水珠绕着裁梢楼的飞檐倾注而下,雨雾重重压住芭蕉叶倾进西窗,侧耳欲听内间细语。
八仙桌上铺满珍馐,小娘子神色认真,长箸轻落,将一片炙肉夹进他的碟盘,轻语笑言,“先生客气什么,莫非在我这儿用夕食,还能让您饿着肚子回去不成?”
皇爵子孙们要礼贤下士,常常要用到这招式,她也学到一两分李槐的真传,连夹的菜色都是一致的。
她不过是想从他这儿得到更多讯息罢了,眼见那比玉箸还要雪腻的腕轻轻垂下,缥色袍衫袖笼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曲,谢方行面色不改,说道,“劳烦殿下。”
依照谢方行所言,长平与她的长卫沈复旌有私,戚妃得知之后以沈长卫的性命要挟长平靠近楚郢,为淄川王拉拢荆西。可待长平依照他们所言,戚妃却仍没有放过沈长卫。
他对前世之事一向闪烁其词,就连萧且随就是宁王的事儿也不透露半分,如今又一改前嫌告诉她这些秘辛,想必是与楚郢有血仇,权衡利弊之后已愿靠拢阿兄和她的队列,李意如搁下布菜的长箸,笑道,“怎会劳烦,谢先生有大才,乃国家之良宝,社稷之贵资,在后世之中亦为肱骨,我左右不过一个闲散公主,为先生布菜,本宫荣幸之至。”
诚挚的夸赞并未得到对面人的感激,谢方行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前日里兽苑里进了一只猧儿,搜寻索源也是好手,明日殿下便进到禁中,将它带到月清殿吧。”
“让一只猧儿去刨?”李意如吃惊道,这得刨到猴年马月!
谢方行垂首回道,“不错,一来长平公主未必肯让细犬入殿中去,二来就算细犬刨出尸首,闹到了官家面前,殿下也不好解释您是如何得知院中埋着尸首的。三来细犬实在凶猛,长平公主怀着身孕,冲撞下怕失了分寸。”
李意如笑了一声,探究的目光落下,“原来先生也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
谢方行嘴角轻扯,“殿下误会了,长平公主死不足惜,只是她肚子里的永明郡主是个心境纯真的女郎,亦是遂哥儿的幼时好友,某不忍此无辜孩童因我的莽撞而失了性命。”
遂哥儿?李意如恍然,他说的是李遂?究竟谢方行在前世做到了什么位置,能与宁王的养子如此亲昵?
她想了想,问道,“听你的语气,好似与那孩子相熟,他一向可好?平日里可是你在照顾他?”
李意如问这话不过是想试探谢方行与萧且随的关系,可未想到谢方行没来由地冷笑了一声,一改方才的恭敬,语气如坠寒冬深潭,又夹带着微微的不解,“殿下一去数年,似乎从未关心过他的处境,如今时过境迁,殿下又何必再问这些?”
李意如微微一怔,有什么线索在脑中一扫而过,她的目光落在对面人的眉眼,若有所思。
——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1)
晨起来读诗,别有愁肠满怀,清冷的嗓音顿在诗脚,女郎叹了一声,合上了书页。
“殿下。”一旁的青衣见长平公主停下,忙放下手中的颈瓶,上前进言道,“西窗凉风阵阵,殿下吹久了风怕又要头疼了…不若先起身用些热粥,今日膳房煮了清粥,是什么都没放的。”
长平公主轻拢罗衣,目光流连在窗外盛开的鸢尾花,微微颔首,淡然道,“端些过来吧,本宫在这儿用。”
月清殿关了这些时日,饮食上不曾短缺,只是近日来她每每晨起便嘴淡无味,饮食中多了调料又直催得人想吐,只能喝些清淡的白粥。
宫人们懒怠不少,庭院中花叶落成堆无人清扫,敝零的桃树不堪昨夜东风摧残,半歪着树干倚在南墙,徒增几分萧索。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目不斜视的一队长卫自南墙下走过,女郎半撑起身望去,恰好见到队尾胯袍一角飘逝,绯色鹤纹衣摆轻摇,转过墙角再寻不见。
无法抑制的酸涩自喉间翻滚,女郎紧抿住嘴,一手撑在软垫,一面冲青衣们挥手,青衣们慌忙端着盆盂上前。
大青衣绛染一面帮公主顺着气,见公主憔悴不堪的眉眼,想起这些时日公主的不易,霎时泪泉涌流。
长平缓过来闻见绛染低啜,勉强挤出个笑脸,抚在她臂上安慰道,“孕妇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做这个样子干什么。”
绛染抿着唇不肯说话,待其他青衣们各自忙碌开来,她才愤愤低语,“那人、那人就这样走了,留下公主一人这样辛苦。”
她扫一眼案几上的诗集,而公主还时常要看他誊抄的诗本,那人哪里值得公主这样为他?!
“我哪里是一人,不是还有你么。”长平轻笑一声,一手抚在腹上,说道,“快拿些粥来罢,吐完就有些饿了,这会不要牛乳茶了,闻着就有些受不了。”
绛染往外间去,却听见庭院中一阵喧闹,关了一旬有余的沉重朱门嘎吱着往两侧开启,锦缎宫装的少女如众星捧月,昂首阔步的,娇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