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从没觉得如此度日如年过。
如果飞船上只有他一个喘着气儿的活物,他恐怕还不会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但飞船上的另一个喘着气儿的,他根本不算人!他就是个没得感情的说话机器。不管沈昱这张脸有多臭,星朗都能无知无觉地继续嘚吧下去。
当然星朗也觉得日子稍微有点难挨。送他来飞船的休眠舱都比沈昱健谈。休眠舱你碰一下舱盖感应区,温柔的女声还会说一句“准备就绪”。而沈昱,甭管星朗怎么逗他,都板着一张比几千具冻住的尸体还严肃的死人脸,拒星朗于千里之外。
飞船曲速行驶了两个多月,才终于进入帝国无线通讯网络能达到的范围。沈昱给帝国发信息的时候说不激动那是骗星朗的。他心里已经把发出去的“带领阿尔法星舰船员回归——沈昱”等同于几百年前那条惊世骇俗的“Hello World”了。
这片区域接近帝国边境拉姆达星舰的护卫范围,沈昱收到的第一条消息还来自一个熟人——弗朗西斯科上校,沈盛翼的老部下。
冷冰冰的一条简讯让以为自己和一飞船冰棍能感受到家乡的温暖的沈昱一头雾水:“解除武装,停止发动机,弹出核聚变推进器,原地悬浮——弗朗西斯科”。
星朗不像沈昱这么根正苗红,之前还进过国安局长了见识,现在倒是气定神闲毫不意外:“他们不觉得咱们可疑才奇怪。你想想星盗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咱们,还不是因为我——啊不,咱俩,和维多利亚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事儿我看咱俩是百口莫辩,回头跳进银河也洗不清。后半辈子的政审都别想过了。”
沈昱在心里呸了一声,像沾到了死蟑螂一样一脸嫌恶地说:“谁跟你咱俩?别扯上我。”
星朗嬉皮笑脸地嘿了一声:“我扯不扯你不重要,你得看你老丈人扯不扯你。毕竟你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宝贝女儿不知所踪。”
说是宝贝女儿大概有点夸张。安如山有几十个孩子,一个安雅他还不放在心上。但无论放不放在心上,这多少还确实是他的血脉,给一个大活人弄消失了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沈昱皱了皱眉,沉默着去关发动机,没理会身后挤眉弄眼的星朗。
好在弗朗西斯科还不算过分——至少对沈昱不过分,没有提更多的要求,礼貌周全地接待了沈昱。至于星朗,落地就被送去监狱。如果不是他给帝国留下的模拟脑电波的代码运行起来有问题,还得他这位Python专家解决,他落地就被人道毁灭也是有可能的。
经过一系列生物特征识别,又被审犯人一样车轮战问话六个小时,问到他觉得过去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的细节他都重复了五遍以上,风尘仆仆饥肠辘辘的沈昱才终于吃到了两个多月来第一顿膏状营养剂之外的饭。拉姆达星舰的规制远不如阿尔法,餐厅包间很小,餐具都是不锈钢材质。狭小的饭桌上围坐了三个人——弗朗西斯科、沈昱,和沈盛翼的投影。沈盛翼所在部队离拉姆达星舰很有一段距离,信号曲速调制解调几回合,不仅有点失真,还有小半秒延迟。
沈盛翼算得上严父。有他在桌上,即使只是个失真的全息影像,还是严重影响了沈昱的胃口。弗朗西斯科在沈盛翼手下的最后几年沈昱还小,是个不太会顶嘴但已经有点冷冰冰气质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弗朗西斯科对沈昱的印象停留在安静乖巧,并不了解这对父子之间的细节,但早从部队同事们的风言风语中听说沈昱博士无法毕业还坚持研究没什么希望的课题的事情,知道他们父子不太对付。遭遇这种情况,除了手上殷勤给沈昱加菜,他整个人恨不得缩进桌子下面。
沈盛翼落座后没先开口,而是上下打量沈昱。他目光没什么温度,让人摸不清是作为一个父亲在检查自己孩子是否全须全尾,还是作为一个上将在审视一个第一次出任务就输掉底裤的小兵。
沈昱好歹锤炼了二十多年,在沈盛翼的目光下低头细嚼慢咽,把沉默进行到底。
弗朗西斯科作为沈盛翼的老部下,非常惧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将军。在沈昱轻微的咀嚼声中,他心中默念“你看不见我”,额头上渐渐生出绿豆大的汗珠,晶晶莹莹摇摇欲坠。
沈昱以龟速吃掉半碗豆豉鲮鱼油麦菜,沈盛翼才终于开了口:“小雅的事情,元首说不会追究你责任。”
这原本是个好消息,但沈昱身边的气压明显更低了。如果元首盛怒,至少可以证明他多少在乎自己这个女儿的安危,那么安雅也许还有救。可现在的情况,帝国利益显然远在安雅安全之上,安雅就算是弃子了。
沈盛翼没感觉到低气压似的,继续平静地说:“我前两天收到上面指令,你回来之后有重要任务安排给你。”以沈盛翼的级别,“上面”很可能就是元首本人了。
沈昱眉毛微动。他刚刚带领整个阿尔法星舰,几千号人活着出去冻着回来,还不算感染病毒牺牲的将士;再加上安雅被星盗扣住,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时候还有重要任务能交给他?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