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谷隘口。
江蓠提起水壶倒水,却发现壶内已经空了。他思忖片刻,唤了军需令入帐问道:“我军粮食和水源可还能供应得上?”
军需令这几日正为此事上火,急得满嘴燎泡:“将军,您真得想想法子。粮食尚且够用,可是这水源当真紧缺了。国内大旱至今,别说水井,就是水渠……不,哪怕是丹水,都枯竭了。前些日子将士们从丹水开凿冰块运回军中,路途太远耗费人力不说,这路上就要消耗掉半数的水,根本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也向百姓求助了,可是西南这边儿城池本来就少,何况老百姓家里的水井也眼看就没水了。没了水也难以开灶,再这么下去,将士们都要活活渴死饿死了!”
“我明白,我明白……让我想想……”
江蓠走到沙盘前,疲惫地撑住身体。本来大旱之年就不该开战,如此天灾岂是人力所能扭转?从国内取水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为今之计,只有击败裴翀,攻入赫月国,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半年前,上将军是否就是面临如此绝境?缺水断粮、无法求援,那时她该有多绝望?可若连她都为此殒命,我又能如何?而且对手偏偏也是裴翀!
江蓠额头冒出冷汗。上将军……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将、将军!将军!将军啊!”
就在江蓠一筹莫展之时,传令官疯了般地跑进营帐,扑到他的面前。来者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一副癫狂的样子,把江蓠吓得不轻。倒是还没等他问出口,传令官就从怀里掏出一份竹简啪地拍在江蓠手中,终于哇地一声哭道:“将军!上将军她、昭爔上将军她……还活着!现在就在曜阳国内!”
这消息简直就像是平地一声炸雷,惊得江蓠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这份檄文……这份檄文是上将军亲手所写,国内现在都在疯传!您赶紧看看吧!”
江蓠感觉头晕目眩、双手发抖,可他顾不得那许多,立刻打开了竹简:
[武曜侯传檄天下文:
自周伊始,封土建国,已八百年。昔诸侯如林,何止百数,后逐鹿中原,七雄并立。七雄之曜阳者,强国也。然则南赤君用兵无度,致令国衰,内忧外患,动荡不安。及至明德王,幸得庙堂清明,上下一心,又得武侯为将,拓土开疆,四方征战,以兴国祚。十数年来,百废俱兴,河清海晏,千里同风。惜御体之疾无方,而天道之行有常,悲乎圣君逝矣,山河共寂,天地同伤!
国丧毕,南赤立,是为新王。即位之初,不问众意,擢拔腹心,忠臣蒙冤,奸佞当道,污浊朝堂,滥杀群臣!此其罪一也!戕害武侯,停粮饷,断后援,一念之间,枉死七万!魂魄昭昭,白骨累累,千里闻哭啼,万户添孤寡!此其罪二也!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王不知顺天之德,反行忤逆之悖,灾年起兵,横征暴敛,不见流民遍野,不闻怨声载道,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此其罪三也!有此三罪,人神共愤,亡国之君,当诛灭之!
夫赫月王者,仁爱之君也。百川归海,虚怀若谷,旷达不羁,千古难寻。今四海将一,王不拘敌我,两国之民,一视同仁。告尔百姓,越冬之粮,日华郡内出其二,而王助之者有其八。王者之心,乃爱天下,言必信,行必果。惟愿后世,千秋万代,天地清明,惠泽万灵,四海咸宁,九州大同!
余征战十二载,尽忠职守,从无偏私,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今愿得效明德王之忠以事赫月,故国逢难,子民悲苦,余不忍视,遂作檄文以告:赫月讨曜阳王之意决,昔日同袍,勿罪于我,来日刀枪入库,天下承平,万民同乐,余死亦足!]
“啪嗒……”
一滴泪水打落在竹简上,很快又落下一滴,泪水将江蓠的视线氤氲得模糊不清。昭爔的爱、仇和决意,她的所作所为、前因后果,檄文里写得再清楚不过,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此刻他心中情绪如翻江倒海一般,但最令他欣喜雀跃的,却是昭爔还活着这件事。
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将军!将军!”军需令掀起大帐的布帘,失声叫道,“雪!是雪!天呐!下雪了!”
江蓠闻言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扑到帐外。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不多时,雪势变大,自高空纷纷扬扬下落,如鹅毛般大片大片地飘洒,好似要把这一年未下的雨都以这种方式补偿回来一般,毫不吝啬地将天地染做一片洁白。
“将军!下雪了,我们有水了啊!我、我这就回去让大家都把锅碗瓢盆拿出来盛雪!将军!将军?……将军那我先走了啊!”军需令一把扯过传令官,“你小子也过来帮忙!”
他在又笑又叫地说着什么,江蓠已经听不到了。他此刻正拼命按捺着想立刻纵马去见昭爔的心情,呆呆地站在漫天大雪中。苍天既然会降罪于无德之君,是否也会垂怜于仁爱之士?这场大雪,无疑是上将军带来的!因为她还活着,因为她回到了曜阳国,天道便跟随她,去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