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内使府。
治粟内使已经年过半百,又因为经历了那场磨难而更显沧桑,看起来倒像是古稀之年。他站在门口迎接往来宾客,心情激动又有些局促,见到同自己一样遭难的同僚,便忍不住抱头痛哭一番,一时之间气氛热闹又悲伤。
“上将军!”内使远远望见裴翀走来,连忙上前相迎。他抬头打量着裴翀,连连感慨:“我走时,上将军还是个少年郎,还有些青涩。如今上将军已然成熟内敛,风采卓绝,好啊,真好!没想到此生还能得以与您相见……”
裴翀行了个晚辈礼,便站在内使和昭爔之间为两人介绍:“昭爔,这位便是治粟内使。内使大人,这位便是武曜侯。”
“内使大人。”
“武曜侯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英姿飒爽,气度非凡!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真真是巾帼英雄!和您一比,我们这些文臣当真是汗颜呐。”
“您说哪里的话,武死战,文死谏,缺一不可。无外乎谁能做到谁便去做罢了。”
“武曜侯莫要谦虚,今日您能来寒舍,我已经受宠若惊了。快些里面请吧!”
不多时,宾客齐聚落座后,门外又走进一年轻女子。她约莫双十年华,长发半绾,冰肌玉骨,清丽动人。
女子走到主位下首,转身朝着宾客们揖了一礼:“感谢诸位大人来为父亲接风洗尘,小女唤作张书秀,在此谢过诸位大人。”
“咦?张书秀……”
这名字在宾客们耳中不算陌生,很快便有人想起来了:“姑娘可是前任少府张大人的爱女吗?为何……”
内使招呼张书秀坐下,向大家解释道:“诸位可还记得,我当初被御史坑害时,张少府为我求情,却被御史抢先一步诬陷结党营私,与我贬谪至一处。他当时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御史的罪证,所以即使张少府全家已遭大难,御史却仍然没放过他……”
“他预感自己要遇害前,将女儿书秀和御史罪证托付给了我。可我那时也同样沦落天涯,力量微乎其微,是书秀自己顽强隐忍,为躲避御史的爪牙,辗转流浪于荒山……之后罗丞相暗中调查至此,书秀才终于有机会将证据呈了上去,成为扳倒御史的关键一环!”
“诸位!我等今日能昭雪,有幸齐聚在此,都是多亏了书秀!”
宾客们闻听此言,纷纷起身拜谢张书秀。她眼角噙泪,轻轻回了一礼。有人关切张家所经历的苦难,她却笑着摇头,只说都过去了。
本该千娇万宠长大的花朵,却被迫经受了漫长的风雪。可那严寒摧垮不了她,她自会变成不畏冰雪的青松,折不断一身傲骨!
昭爔对她钦佩万分。
“张少府已经罹难,我也失去了独子。幸得老天垂怜,还能全我俩一个父女缘分!书秀如今是我的义女,我要把她培养接班人!日后她若能进入朝堂,还请诸位多多照拂了!”
“您有这份心意虽好,只是女子若想为官,却是困难重重啊……”有人感叹道。
内使笑了:“既然天下有像武曜侯这般的女将军,也有罗烨大人这般的女丞相,那么再多一个女内使又有何妨呢?谁能做到谁便去做罢了!”
昭爔有些意外,没想到内使竟能看开这一点,着实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也罢!书秀姑娘于我等有恩,日后若有需要我等出力之处,必效犬马之劳!”
“预祝书秀姑娘前程万里!”
美酒佳肴上案,丝竹管弦声起,舞女们在殿内翩翩起舞。昭爔向羽觞内舀了一勺酒,发觉香味十分熟悉,正是产自日华郡。她有些怀念地仔细端详,却发现酒中似乎有异。就在迟疑的这片刻间,她又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昭爔想了想,没有去追寻视线来源,而是若无其事地抬手掩了一下,看似一饮而尽,实则将酒尽数倾洒在身侧。
裴翀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动作,悄声问:“有什么不妥?”
昭爔神色如常:“此酒颜色不对。里面恐怕有毒。”
裴翀大骇,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昭爔按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你刚才喝了,其他人也喝了,都没有异常。若真有毒,也是单单针对我的。我无碍,莫声张,别坏了宴席。”
她盯着面前的酒菜沉默了须臾,又舀了一勺酒,端起来朝内使站起身,然后一个趔趄踢翻了自己的小案。众人朝她看过来,昭爔有些尴尬地拱手赔罪:“本想给内使大人敬酒,未曾想坐久了腿有点发麻……饶了诸位雅兴,实在是对不住。”
“武曜侯不用放在心上,我让人再准备一下就是。”内使朝殿外招手,“来人。”
昭爔将小案扶起,裴翀把自己的菜肴放在她面前:“先吃我的。”然后他朝内使歉意地拱手道,“劳烦内使大人为我再准备一份吧。”
“这……”内使有点犹豫,但又不好让众人等太久,最终还是对候在一旁的家丁吩咐了一声,“就按上将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