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未舍游仙峰听学时,因为刚刚才晨练过,一众少年再听授业修士去讲那些枯燥冗长的宝经妙文、灵诗清韵、众仙善事、相承次第、宗门史要,个个无不哈欠连天、眼泪汪汪,头点得像群鸡啄米。
只有一名坐在首排的学子,从头到尾始终正襟危坐,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时也无所不知对答如流,堪称众人之典范,甚得授业修士欢心。
这位少年修士也是矜贵气度,被授业修士大力夸赞之后也未露喜色。他答完问题便施施然落座,衣衫飘飘。即使收获身旁一周少年惊讶艳羡的眼神,仍旧不骄不躁,面色淡然。
苏潇略一瞥去,轻声道:“巽月教的内教弟子。”
祝久应:“嗯。”
苏潇又道:“寅舍纹路,看来他武学也称上乘。”
祝久再应:“嗯。”
“寅舍极少收外宗修士。”
“嗯。”
“……”
苏潇提笔的手顿了顿,侧头望向身边少女。
她一手托腮,一手握笔,眉头微蹙,似在沉思。可笔尖压在在宣纸上,已然晕开一片墨色,她仍浑然不觉,还在放空。
苏潇抬头向台上授业修士那望了一眼,见他一手捋须,兀自念诗念得起劲,便搁下羊毫,轻轻伸手,把她笔杆拎了起来。这时祝久方才回神,坐直身体,歉意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苏潇微微摇头:“无碍。”
祝久嗯了一声,撤了案上被墨洇烂的宣纸,又换了一张新纸。
……然后继续发呆。
苏潇垂下眼帘。
半晌,祝久面前桌上突然多了一块亮闪闪的红色石头。
祝久:“呃?”
她捡起那块石头,发现是一颗小小的宝石。
具体是什么宝石她认不出来,只是那块宝石颜色透亮,内里澄澈,捏在手上晶莹剔透,隐隐有些像血管一样的深红脉络,转动时光芒流转,又明亮又好看。
她不解其意,捏着石头看向苏潇。苏潇目不斜视,随授业修士所讲或写或停。被盯得久了,才瞥了祝久一眼,道:“送你。”
“……”
祝久顿时肃然起敬。算上先前被宫喜带走的暖玉圆珠,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收到苏潇的礼物了。这动不动送人宝石玉珠的架势真是豪横,杻南苏氏竟如此财大气粗?
被这种财气所震撼,祝久也顾不上发呆了,一边捏石头玩儿,一边听授业修士在台上口若悬河地讲学,偶尔在纸上写写画画。
其实,祝久刚刚一直在回想心魔境中的画面。
从白泉峰来游仙峰的一路上,她听身边同游的少年们交流了许多心魔境中的细节:他们有的回到了被心爱之人拒绝表白的那一夜,有的在练武堂上抻筋压腿了足足一整日;有的看见自己桀骜不驯放狠话却被打得抱头鼠窜,有的则是梦到自己噩梦成真,被家里逼着嫁给世交世家的顽劣之辈。
总之,那颗龙珠带他们回到了有史以来最忧心忡忡、最惶惶不安、最避之不及的时刻,主线明确,无一例外。
然而,祝久确信,她所经历的心魔境,是全然陌生的。
来自现代的她自不必想。若说这是祝盈岁的心魔,也不可能。先不论祝家世代在青溪行商,祝盈岁更是从未来过天羽城;便说那散乱的视角,毫无主线可言,她只是选择了跟随哑巴女孩而已,又不一定意味着那哑巴女孩和她有什么联系。
那她到底进了个什么地方?
……更别提的是,那个境中,还有龙族的痕迹。
祝久收回目光,盯着手心的宝石。
祝久再次回忆起龙族少年的模样,竟觉得如梦似幻,较之夺目宝石亦不输半分。水光一瞥,可胜千百次回眸。
可她又深知,书中这一世代已无龙族。唯一能称得上是龙的,也只有明珑山下的头号反派——那位生死不明的玄鳞神君。
哑巴女孩所看守的龙王庙当真就这么灵验?可她们一家都死在火中,记仇的龙族是否会为了信徒前去寻仇?后续到底如何了?
谜团众多,祝久想了半晌,决定既然如何都想不明白,干脆不再去想。
讲学结束,授业修士怒骂完一群少年朽不可雕,再朝那名巽月教的寅舍弟子满意地抛去一瞥,便自顾仰天而去。祝久搁下笔起身,道:“我要回去背书了。”
厚厚一本《地笈七签》,她只看了一个开头便觉得头昏脑涨,何况还要熟背于心。苏潇也跟着起身,道:“我回巳舍。”
二人并肩出了学室,祝久忽然想起一事,问:“对了苏潇,我们平日怎么联络?峰上峰下的来回跑也不方便,可我万一想找你该怎么办?”
听成登极所说,由于辰舍性质特殊,留鹤峰设有一道验人山障,非辰舍弟子不得入内。如果祝久想找苏潇,便只能先下山、再跑到巳舍山下请人通传、再上山找人。如此以往,甚为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