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娇忽然平静下来。也好，之前不明不白受着他的好倒有些忐忑了。
颜师古道：“不过，对五小姐的课业而言，我可不会因此放松。”
说着他翻开千字文，指着前段时间学的四十八个字，道：“几天没见，五小姐可还记得之前的课业？若是忘了，我建议今天的课不如别要凳子了。”
饶是吴念娇见过颜师古两副面孔的样子，也一时适应不了他如此快地转换情绪，呆呆愣愣了半天。
直到颜师古敲着她的桌子，准备抽掉她的凳子，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进入常规冷酷模式了。
叹了口气，开始边背诵边默写。
颜师古挑剔的目光扫了一遍，冷着脸，什么都没说又坐回到了太师椅上。
什么都没说，应该就是没出错吧？不然以他那样子，肯定要阴阳怪气一番。
吴念娇暗暗舒了口气。
“今日继续学习千字文后面部分。”
吴念娇忽然想起，念姚还在祠堂跪着，那她这样往后学岂不是把念姚给落下了，中元节之后念姚不得吹鼻子瞪眼。
“先生，我三姐，她还在祠堂里，我们要往后学吗？”
颜师古原本已经在背着手示范写法了，此时一脸嘲讽地转过身来，道：“五小姐装痴傻装上瘾了吗，学习还要比着别人的进度吗？”
“我只是……”
“既然你三姐不在，趁这十几日攻关，学完整篇千字文吧。”
“我……”
“五小姐嫌多吗？还是怕学不会？”
吴念娇无语，大声道：“我只是想提醒先生，你的墨要滴下来了！”
颜师古手上的巨大的羊毫斗笔笔尖，一滴巨大的墨水正在蓄势待发地往下落。
他抿唇，一挥手就把那滴墨水摁到了纸上，洋洋洒洒地写完了千字文下面的部分。
念姚不在，颜师古明显加快了教学的速度，吴念娇小鸡啄米般立刻开始跟着写，一刻都不敢放松。
颜师古偶尔会回头看一下她是否跟上进度，始终把教学的速度控制在吴念娇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住的程度。
一上午学得颇为辛苦，那些字形如开闸放水般涌入了脑海。
冷不丁地，颜师古忽然道：“中元节后，我有事需要离开一阵。”
吴念娇吓了一跳，问道：“所以先生才想让我那么快学会认字？”
颜师古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知道要离开多久，怕耽误了你的进度。”
“先生……去办什么事情？”
“小事。”颜师古挪开了眼神。
小事还不知道离开多久？吴念娇知道他又开始胡说八道。
“先生是不是有可能不回来了。”
“不会。”这回颜师古倒是答得很爽快，“我会回来的，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等个五年，五年后我一定会回来。”
五年后？那时候皇上要办的辟雍书院都开了，连魏如鹤都要来京城了，黄花菜都凉完了。
“先生是不是太不把我们吴家的府学当回事了？说来便来，说走边走？”
“我若回不来，自有人接替。”
这怎么能一样。
吴念娇心想，好不容易与他相熟，甚至在他那里有了点优待，再换一位老师，当然不一样。
颜师古继续道：“识字以后，学海都能任你遨游，你想学的东西都可以去书里找。你上次托我找的产乳之症的医书，我已找齐一二……”
吴念娇还沉浸在颜师古有可能离开之中，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几乎进不了耳朵，她盯着颜师古的眼睛，道：“先生一定要走吗？”
“是。”
“若是即刻要走，我宁愿先生从未来过。”
颜师古无奈又默然。
后面几天，两人一直陷在这种尴尬的氛围里。
不管颜师古多么毒舌苛刻，吴念娇都一言不发地接受，毫无表情地按他说的做。
就好像要把这个人从记忆里剔除一样。
其实是她害怕了。
她从未真正拥有过真正的情谊。魏如鹤的爱是虚假的，薛姨娘的爱是短暂的。该尊敬她的下人可以反过来骑在她头上，陈诺要护她爱她的人轻易就走散了。
这辈子从颜师古那里因为与“故人”相似而获得的那点特别，差点又让她生起了不该有的期盼，直到颜师古说要离开才让她惊醒，也许这份师生情谊，也是假的呢？
吴念娇还没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颜师古。
“千字文到这里便学完了。”
两人虽然气氛奇怪，但原定的学习进度并没有落下。原本以为在用十几日学完千字文有些不太可能，但没想到还是在中元节之前完成了。
“嗯。”吴念娇依旧冷淡生疏。
颜师古合上书页，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