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不敢不听,赶紧又行了一礼:“有幸闻世子殿下诵读经典,乃是老臣之幸。”
朱翊钧不喜欢严世蕃,自然也不喜欢严世蕃他爹。每次严嵩拿那双浑浊的眸子看着他,朱翊钧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但皇爷爷让他背刚学的《道德经》,他自然要好好地背出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严嵩因为夫人离世,十分悲痛,这些时日茶不思、饭不想,精神也有些恍惚。若不是儿子提醒他,他差点把进宫面圣的事情忘记了。
嘉靖帝接连因为欧阳必进和赵文华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这虽然不能完全撼动他与嘉靖帝的关系,但现在儿子必须守孝三年,他自然想要搞好与嘉靖帝的关系。
严嵩给皇上当了几十年的舔狗,十分清楚他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今天他就来了。
“……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朱翊钧背完了,嘉靖帝没发话,等着听严嵩吹彩虹屁。
可严嵩站在那里,半晌没个动静。
严嵩正在琢磨自己的事儿,根本没听朱翊钧背了什么。
其实,他打心眼里就不认为,朱翊钧是个值得大夸特夸的神童。
严嵩四岁开蒙、八岁入县学,九岁过县试……他自己就是百年难遇的神童,在他眼里如果非要再选一个神童出来,那只能是他的庆儿(严世蕃小名)。
严世蕃曾经放出狂言,天下奇才只有三人,杨博、陆柄还有他自己。
尤其在给残害忠良,搞豆腐渣工程方面,天赋异禀。
严嵩时常与人炫耀:“我家庆儿识天下大体,什么事都可与他商议。”
现在让他听一个牙牙学语的稚儿背文章,算什么神童。
“严阁老?”嘉靖帝有些不悦,心说这老东西是老糊涂了吧,让你夸两句孩子,磨蹭什么?
朱翊钧才不要别人夸奖,他背书就跟完成任务一样,背完就低下头,自己玩自己的。
被嘉靖帝这么一提醒,严嵩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奉旨拍马屁:“世子殿下闻则能诵、聪颖早慧、天资过人,世所罕见……”
这夸的也不是很走心,嘉靖帝觉得有些扫兴,便问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终于谈及正事,严嵩打起精神,躬身对嘉靖帝说道:“陛下早些时候遣老臣去办之事已然大功告成。老臣今日前来,便是为陛下献上此物。”
他这么一说,嘉靖帝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去年他交给严嵩一些五色芝,让他遍寻高人,炼化出长生不老的金丹。
嘉靖帝一直做着长生不老、羽化升仙的美梦。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天天虔诚修道,却一点没有飞升的迹象。但人总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要凑齐五种颜色的灵芝,实属不易,将之炼成金丹更是异常艰难。难怪嘉靖帝听到严嵩的话立时就兴奋起来,刚才的不悦也抛到了脑后,立刻让太监给严嵩赐座。
“诶?”听到皇爷爷如此兴奋,旁边自己玩耍的朱翊钧也支起了耳朵,“什么东西?”
严嵩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盒,嘉靖帝命黄锦上前去取。黄公公低眉顺眼,走得却极慢,就连朱翊钧这个小家伙也看得出来,他有点不愿意,却不敢违抗皇上的旨意。
小家伙更好奇了,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能让皇爷爷这么期待?
嘉靖帝换了个姿势坐在龙椅上,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催促黄锦,还不快拿过来。
黄锦只好快走两步,接过严嵩手里的盒子,呈给嘉靖帝。
朱翊钧一翻身爬起来,靠在龙椅边上,伸个小脑袋:“让我也瞧瞧。”
嘉靖帝打开紫檀木盒,只见盒子中间摆放着一枚鲜红色的药丸,屋子里瞬间充斥着一股混合着草药、金属以及不知名物品的混合气味,在那些方士口中,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仙气。
看到嘉靖帝脸上的痴迷的神情,严嵩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嘉靖帝的确是个非常难伺候的皇帝,疑心重、心眼多,为了不让大臣摸清他的心思,还总是给大臣挖坑。
但那又如何,长达几十年的相处,他其实早就摸透了他们这位皇上的喜好和脾气。无论之前他如何放肆,只需一枚金丹,投其所好,他就能继续稳坐内阁首辅之位,让严家在朝堂屹立不倒。
等严世蕃三年守孝期满,他就能将所有的一切交到他的手里。
这样想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服下此金丹定能神清气爽,延年益寿,早日得偿所愿。”
嘉靖帝看着金丹,做着服下之后就能白日飞升的美梦,严嵩和他一样,也在做着世世代代把持朝政的美梦。
这一幕如此真实,又如此荒唐。黄锦站在一旁,低着头,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