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声都很弱。
林黛玉的声音幽幽响起:“带下去,就别再带上来了。”
好像突然被电击了一般,雪雁一惊,瓷碗摔到地上,饭菜滑了出来。
林黛玉目光扫过卫赋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船舱。
卫赋兰转动眼珠,向里望了望,确定林黛玉离开后,勾头继续舔吃地上的饭。
天要下雨,生死有命,饿了一天,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了两口,身子一轻,被人托了起来。
雪雁低声喊道:“还吃!先保命要紧啊!”
林黛玉回了舱,没有躺回去继续睡,而是靠在舷窗旁赏月,这个时辰正好能见到水天暗影,明月高悬的景象。
雪雁拎着狗跟进来,面对林黛玉,在另一头跪下,尽量离林黛玉远远的。
倒不是她畏惧林黛玉,而是怕狗身上不干净,令林黛玉身子不适。
因卫赋兰在那箱笼里待过,她连里面的小食都未让林黛玉碰过。
雪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黛玉的神色,轻声道:“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何母亲给我这么个东西,可是既然它都跟来了,就别扔下它罢?”
林黛玉没有看她,“雪雁,我们这次去外祖母家,舍了许多东西……”
叹了口气,继续道:“死物也罢了,可是这一个活物……我们尚且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将它带到高宅去呢?”
林黛玉侧首望月,雪雁低头思过,唯有卫赋兰探头探脑,不经意看见林黛玉脸上滑落的晶莹。
他也开始反省,这一次,因为自己,惹得林姑娘不快了么?
雪雁道:“我知道姑娘担心什么,贾家门户深,里面恐怕都不是好相与之人,可是这一个,它就是只畜生,能碍着什么?”
卫赋兰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只见林黛玉摇了摇头,缓缓道:“一入深院,万般难行,你想带它进华府金笼,岂知它自己可愿意么?”
“它愿意!它愿意得很!不信你看我问它!”
雪雁拖着卫赋兰,向前跪行两步,掰过他的狗头道:“喂,你告诉姑娘,你愿意跟我们去京城,愿意去贾府,愿意进那个什么什么笼子。”
卫赋兰“汪汪”两声堵在喉咙里。
愿意去京城,不愿意进笼子。
至于去不去贾府,得看情况。
雪雁只当他的两声低吼是应了,向林黛玉道:“姑娘你听,它说它愿意!”
卫赋兰:“……”
林黛玉:“……”
林黛玉揉了揉眉心,起身回到榻上,“明日船靠岸,把他托付给当地居民。”
雪雁急了,站起来欲再求情:“姑娘!”
“我乏了。”
林黛玉说她乏了,就代表她总算想睡觉了,雪雁自是不会再扰她,揣着白犬,熄了火烛,自个儿忿忿坐到外间。
自登船以来,这还是雪雁头一回淌眼泪,卫赋兰被雪雁禁锢在手臂之间,脖子被捏得生疼,只能忍着。
屏风内软榻上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雪雁听不到,卫赋却听见了,他凝神静听,便感知到,今晚满室伤悲,无人成眠。
旭日自海面东升,贾家船队如期靠岸,仆从管事纷纷下船补给,沿岸溜达。
海上漂流了多日,在扬州生活多年的这几个南方人还好,从北方来的贾家随从们,却是面如菜色,疲累不堪。
林黛玉还未起,便有人来通报,贾雨村已在外等着问候。
卫赋兰在扬州时听说过这人,曾是林府的西宾先生,因教林黛玉读了几年书,便受林如海所托,相伴北上。
他原想跟去瞧瞧,却被雪雁抓了个正着。
林黛玉让雪雁找个适当的时机带狗下船,这丫头却扭扭捏捏地不愿意,硬拖时间。
待林黛玉见过人回来,一日时光已去了大半。
见她这样,林黛玉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无奈唤道:“雪雁。”
卫赋兰听了身上一抖,这些时日他很是摸清了林黛玉某些小习惯。
比如她无可奈何地劝人的时候,并不会说太多话,只会唤那人的名字。
然而林黛玉何曾对谁上过心?更何谈劝人?
于是这难能可贵、饱含期望的一声呼唤,无论是落到谁耳中,都令人难以拒绝。
对此深有同感的,可不就是雪雁么?
雪雁自然也听见了,捂着耳朵又跪下来,磕头哭道:“好姑娘,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还不行么?”
林黛玉叹口气,上前扶她,却听船舱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姑娘在里面么?老身来探望姑娘啦。”
声音停在门外,而此时白犬还被雪雁押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