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小姐。”仆从笑着说道,“看看谁回来了?”
络腮胡男人对她笑着。为什么呢?分明穿着分别那一日的黑衣装束,唇峰眉弓的形状、眼角眉梢的神态亦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直子却没来由地感到陌生。父亲,不对。面前的人不是父亲。可为什么不?他不是——与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么?
“直子。”男人张开双臂。
寒意沿着脊背攀升。水直子颤抖起来。雨水沿着窗沿落下的声音在她的耳廓内乱撞,滴答,滴答。然后她的脚步动了。
“爸爸。”
将脸贴在那温暖的肩颈边时,她听见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
惊醒时,脊背渗出了一大片冷汗。水直子用力呼吸着。台灯旋钮被她旋开,她看见溜溜糖球那枝荔果核儿似的黑眼睛。
“什么嘛……”
她抱紧了小小的水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去走一走吧。”
门外驻守着联盟的护卫,见她开门,注视着她的一双双眼睛透出“又来了”的不耐烦来。水直子说:“冠军呢?”她的嘴角挂着嗤笑。
“大吾先生已经休息了。可否明天……”
“现在。”水直子说,“现在就叫他来。或者,你们放心我单独待着?”
眼下是十二点过五分,浓墨似的夜色覆盖着圣安奴号。这不是她得第一次提出这样唐突,甚至无理的要求。护卫说:“请别无理取闹……”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了。
“没关系。”有人说道。
丰缘冠军从相邻的一等舱室出来,银发柔亮,衣冠齐整,只是皮肤表面泛着淡淡的水汽光泽,昭示着他已完成了洗浴的睡前步骤。护卫向他问好,他简短回以颔首。念力土偶在他身后飘得摇摇晃晃,冠军对水直子说:“走吧。”
“没关系吗?”
“您指什么?”
女孩子的笑声如银铃,背着手,慢慢倒退着走:“在这个不清不白的时候,未婚妻不生气么?”步子放慢了些,距离顺势拉近,而在对方相应地调慢步速之前,直子说道:“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可要把眼睛拴在你脑袋后面,寸步不离地看着哦?”
纵使她一刻不分神地盯着,冠军那沉静的面孔确无一丁点波动:“俐俐找你谈过。”语气是陈述的。水直子挑起眉毛:“所以?”
“我同她的目的是一致的。”
“这可难办了,她让我离你远一些,可我完全不想这么做呢~”
“我在反思一件事,直子小姐。”对方仍是以沉郁的音调说道,“联盟果真,不值得您的信任吗?”
水直子眯了眯眼,笑意从眼底褪去了。
“您有充足的时间向联盟告知您的困境。或者,容我失礼猜测——您顾忌着您的亲生父亲?”他在亲生二字加了重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冠军微微启口,仿佛叹息似的,从唇间快速呼吸了一下。“我想最大限度地顾及您的心情。但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假如您仍然保持着无法配合的态度,我们不得不无视您的意愿……”
然后他的领带被抓住了,女孩子的鼻尖几乎撞上他的,其上那双浓黑浓黑的眸子已经含了凛然,以及低微不可见的怒意。她的双唇因呼吸,或者因情绪而颤抖了一会儿,攒起一个无辜的笑容:“捉着讨厌的话题喋喋不休的男人真的很讨厌。”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为了‘职责’什么都可以做?那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长指抚平领带的褶皱,冠军回答:“如果这是您的决定,好吧。但我仍想告知您一点:您的亲生父亲水梧桐,八年前任水舰队的首领。联盟不会姑息他的罪行。”
“请早些休息吧,告辞。”
言尽于此,大吾转身。忽地听见直子的声音:“假若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她在他的背后抬起下颌,语带挑衅地说道:“假若的确存在这样一个人,你要如何找到他呢?”
冠军微微侧头,眉眼线条短暂变化,终于绽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个,”他说,“就不劳您挂心了。”
※
“八年前?”南略吃惊地说道。
俐俐点头:“水舰队和海渊零号的情况,可以说么?”指尖往桌上划了两个圈儿,“从……火岩队与水舰队的合作说起好了。如果后者的筹码是‘海渊零号’这一交通工具,前者必须提供等值的筹码。是蓝色宝珠么?”
南捋着发梢,表情不太自然:“……是的,以蓝色宝珠作为交换条件,火岩队与水舰队协同前往海底洞窟。可与水舰队的人不一样,他们早就死了,他们是在爆破前被杀死的。”
“红色宝珠呢?”
“我不知道。对不起,那时大吾先生请我和枫在烟囱山看守宝珠……是我们辜负了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