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儿!那边怎么回事?”白鸦扔了酒壶,长腿猛然一跃,单手一撑,立于铁杉的树冠尖尖上远眺,“未儿!快去把祭仙剑叫回来!老林古这帮子妖灵,真的是天天就知道作妖!脑子有也不多,前几日人神给的下马威是不够狠吗!”
未儿心中大叫不好,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急急回白鸦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啊!我们不如先去找祭仙剑,然后一起去找我娘亲吧!”
听此言,白鸦静了静,哈出一口酒气。片刻后他垂眼冷笑道:“不必。我酒醒了,你个小鬼,是不是今晚受人所托来请我喝酒呢?你们倒是胆子大,还在惦记着吃人的事儿,呵,被那蛊鸟妖一撺掇就起歪心思。”
未儿见被白鸦一眼看穿,自知躲不过了,小脸儿一软,低声求着白鸦道:“好白鸦,不,英明神武的盟主大人,不,我的亲亲后爹!我知道你其实和娘亲的想法不一样对不对?妖吃人、杀人、嗜血,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了,老林谷众妖是我们自己人,脚下的巨芒现在是我们的敌人,况且,现在老林谷妖军去扫清的还是个集宴村,要不是今天玄青那伙儿鸟妖们被我们给灭了,那集宴村里的献民们白天里就已经成了妖口中的肥肉了!怎么说错也不在我们身上吧?所以你就帮帮白唇他们吧,他们现在也需要补充补充元气啊!”
“你想我怎么帮他们?”白鸦瞥了一眼远处的火光。
“若是娘亲没发现,你就帮他们瞒一瞒这事好不好?若是发现了,你是踏风之盟的盟主,你决定不追究的话,娘亲应该也会看你的面子饶恕他们的!”未儿一面飞速地说着一面围着白鸦紧张地飘来飘去。未儿又道:“今晚我哪儿也没见着娘亲,说不定她去了远些地方,还没回来呢!我们这就去跟着祭仙剑找她,拦着她,可好?好白鸦,好盟主,好——”“不许叫我爹!”白鸦警告地伸出一指浅白色灵火点了点未儿的额,未儿脑袋瓜一烫,疼得立马点如捣蒜。
望着远处的黑月,白鸦侧耳细听,风中似乎有妇人与婴孩的哭声,想来那火光之中,各种牛头马面、各种妖灵的尖牙利爪之下,还有母亲们在拼死护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吧。明知道必有一死,但还是本能地想要求生。白鸦想到那个在浮空小镇的人神庙前的枯柴妇人,在自杀的那夜,最终也是为孩子求生的本能令她把魔尊冥渊璇泽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白鸦又想起了自己。当他在祈桑女帝的玉枫宫大殿上,自素江口中得知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时,那种崩塌的感觉,自己多少年的愿望被一刀斩断,自己所盼望的亲生父母,竟然只是一片空白。当两岁的自己和妹妹待在杀生巨石阵中时,自己可曾哭喊过“爹”和“娘”?不、不可能的,从未有过亲生父母之人,何曾会像正常幼童一般,最先学会这两个字呢。
白鸦眼底映出远处火光,向未儿道了句:“我先去那个村子里看看。他们也不能太过分,一兴起就屠了整个村子。你去找你娘吧,不要忙着给白唇开脱,她问你什么就实话实说。”说罢,白鸦纵身一跃,踏着此起彼伏的大树树冠,向那集宴村奔去。
此时,素江正痛苦地被困于前代人神们的记忆梦魇之中,她在挣扎中喊着白鸦的名字,然而白鸦听不到。
白鸦正站在集宴村前,眼中看到的是老林谷众妖们分食人肉的寻欢作乐。他运起身体中的三种灵力——阴、阳、水,双掌上翻,黑色、缃色、浅白色缠绕在一处,在掌中形成带电的灵力光球。他这一次使用此招,似乎比刚刚突破至高阶末期时更加得心应手了。
白鸦扫了一眼,没看见白唇和墨娘,倒是看见了湖珠。湖珠此时是全蛇形态,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一个中年壮汉的身上。这是白鸦第一次见到湖珠可以将她的蛇口张大到如此狰狞的地步,和那个缠着自己聊天时候娇俏可爱的湖珠相差甚远。湖珠正在吞食那个可怜的男人,男人的头颈已经消失在蛇口中,白鸦在蛇妖宝蓝色的脸上看出一种忘我的陶醉,仿佛人族服用了有致幻作用的葵猫草籽或是误入了食灵猫妖浣浣的阵中。
白鸦决定还是不去打断湖珠的正餐。他在心中对那身体还在抽动的可怜男人道了句:“抱歉。”白鸦的怜悯也并不是随便给每一个人族的。与素江不同,白鸦对于人族并没有强烈的归属感和保护欲,在他的眼中,只要种族得以延续,适量的伤亡是为保天地万灵平衡的必然结果。这也是为什么,从小到大白鸦对于梦朔一族族人们的执着总保持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对于白鸦内心深处而言,推翻伏龙之盟的最大意义恐怕不是拯救人族百姓,而是为义父朔风复仇。今日在此出手,是为了昭素江。
白鸦大步跨入村中,一路上但凡遇见人类的幼童与妇人,白鸦手中的灵力光球便会射出一道道攻击灵光,将幼童妇人身边的所有妖灵扫清,死伤不论!
“啊啊啊啊!”“嗷嗷——”“吼!!!”众妖们一开始并未察觉,但很快,白鸦经过之处,老林谷妖军发现了异样,纷纷自饮血啖肉的人宴狂欢之中吓得清醒过来,见是盟主白鸦,数不清的妖灵立时趴地大嚎道:“盟主大人!盟主大人饶命!我们无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