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正中,魔头阿脊正悬坐半空,漆黑、硕大的人鱼尾盘于身下,他阖着双目,精壮的上半身□□着,肌肉虬结,每一丝纹理皆充满力量,流转着夜空下海水的光泽,在淡淡月色下霸道而诱惑。此刻他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似在修炼、又似在养神。白鸦料想魔头阿脊道行之高,自己的障眼法瞒不过他,他定早已发现三人在屋外窥伺,只是并不放心上罢了。此时,屋里有一堆死灵小鬼正团团围着魔头阿脊,环绕着呼啸着,携着腥臭煞气,整个看上去仿佛海中一大团鰛鱼群。这些小鬼们大部分都是比较低阶的死灵,没有明确的样貌,而是一团团阴森的腐臭的人形黑气,他们数量庞大、智力不高,属于为了吃人穷胆儿大的那种作恶类型。
一众小鬼高举双手飘飘摇摇十分夸张地对着阿脊拜了三拜,姿态扭捏。小鬼甲谄媚地尖声道:“海魔大王——” 魔头阿脊没睁眼,鼻子里沉沉哼了一声。小鬼甲一个哆嗦,立刻改口道:“啊!是海、海神大王!尊贵的海神大王在上!” 见大魔王似乎没有再哼的意思,众鬼纷纷尖声呼道:“海神大王英明神武!海神大王千秋万代!” 旁人听来着实荒唐又凄厉得紧。
屋外的八池琼生被这可怕场面吓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啊呀!”素江小光点儿在心镜前嫌弃地背过身。白鸦抱着素江默默站远了些。
任由小鬼们嚎了一通后,魔头阿脊睁开眼,对众鬼道:“有屁就放。” 小鬼乙立刻接口道:“英明神武的海神大王!您接管此地的人神庙,实在是大快我心啊!您不知道,这神庙香火旺盛,有这神庙里的神台镇着,方圆五里我们可都难接近,闻着肉香吃不进嘴里啊!您这招儿妙啊绝啊,蛊惑那些当地百姓们崇信于您,再让他们亲手砸了自己的人神庙,毁了神台阵法,供上您的神像!妙妙妙哇!您这种英明,那只地头蛇车鸟青可是连十分之一都学不来!还天天自以为多了不得嘿,瞧不起我们,还对我们呼来喝去的!” “哎哎海神大王叫你有屁就放你咋这么啰里八嗦!” 小鬼丙哇呀呀对小鬼乙叫道,“让我来放屁!” 小鬼丙一咧嘴,鬼脸上两个黑窟窿蚯蚓似的弯着,对中间的阿脊魔头道:“海神大王!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在您的地头上随意吃点儿喝点儿不?只要您同意,今儿起您但凡有什么事儿需要我们,吩咐一句,我们众鬼都鞍前马后给您办妥咯!嘿嘿,海魔一族与死灵一族不用见外嘛!”
魔头阿脊又阖上了眼,淡淡道:“你们也知道那群人是拿本座当神来供奉的。今日他们才毁了人神庙,供上了本座,立时就有乌七八糟的鬼玩意儿过去祸害人命,你们叫本座的那些信徒们做如何想?” 说罢他冷哼一声,小鬼丙半声惨叫都没发出,整团身子就如同破烂布料似的被拧了个麻花,同时嘎吱作响,似嚼骨之音。然而众鬼刚待讨饶,魔头阿脊又带着点儿笑意道:“想来也好。你们吃了人,那些人就会有求于本座,本座再应了他们,捏死几只祸害一方的小鬼小妖,自然显得本座这个神更有被供奉的价值。你们能为本座有如此奉献精神,也算不错。”
众鬼万万料不到听到此话,一下子都傻了眼,刚不知如何反应时,突见一人族少年破门而入,指着他们难以捉摸的海神大王带着哭腔骂道:“你丧心病狂!你、你寡廉鲜耻!阴险狡诈!恶贯满盈!你把吃人害人作儿戏一般挂在嘴边,你怎么可能是他,你根本不是阿脊!你简直、简直就是恶魔中的恶魔!”
这手指都快戳上海神大王额头的人正是八池琼生。八池琼生看见自己心爱之人口吐令人发指之言,视人命如草芥蝼蚁,再也无法忍受,忘记了怕一头冲进了屋中。魔头阿脊呢,听八池琼生这么磕磕绊绊地骂了自己一通,仿佛巨兽被一只跳脚又红眼的小白兔龇牙在脚边啃了两口似的,反倒露出一个被挠痒了的愉悦笑容。
八池琼生只见自己深爱之人的脸上浅浅开出一个久违的微笑,接着就听见那人道:“八池琼生殿下。你说的很对。本座根本就不是阿脊。本座就是魔族啊。你要死要活地粘着本座跟了一路,难为你这么久才发现。确实是——呆得可以。”
“那我的阿脊呢?你把他怎么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听见对方承认了,八池琼生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到底不敢直面那种可能,他问道,“你是不是把阿脊的魂魄关起来了?” “哈。”大魔头盯住八池琼生越发苍白的小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享受着,一字一句道,“本座可不需要找地方关着他。费事儿。这人鱼向本座许了愿,而这愿望实现的代价就是——他心甘情愿把这肉身让给了本座。至于他的魂魄,自然也没什么用了,被本座顺便就吃了,免得流离失所,变成这种长得恶心又没脑子的低阶死灵,你看你都吐了。”
话音未落,魔头阿脊便看见那张傻兮兮的漂亮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眼前这个这些天对他黏黏糊糊像块糖糕儿一样的柔弱少年爆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是大魔头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看着未尝世间苦难的皇族少年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痛苦,露出无用的挣扎。魔头阿脊觉得新奇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