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的确是一条巨龙无疑,那巨龙通体漆黑,四只有劈山裂地之能的龙爪在浓云中忽隐忽现,随之不断逼近的,是令人窒息的威压之感。舞牧秋心中不禁暗叹,柳大人的半龙之身就已经如此,不知有生之年自己能否亲眼得见真龙。化作巨龙的柳转瞬间已至踏风阁外的宽阔江面之上,很明显他并没有什么寒暄闲聊的兴致,龙尾一甩,直接拍飞了长风云霄楼最高处的重檐八角攒尖顶。此时街上早已一片死寂,早在天色有异黑云滚滚之时,百姓们纷纷都惊慌失措地躲进了屋里,剩下慌不择路的零星凡人或一些胆大包天的修灵者们,现在也都战战兢兢伏于地上,他们认定黑龙是此任人神神之素江的使者,特降临于此宣告神之素江的旨意。
化作龙形耗灵程度甚巨,但柳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继续保持着威压,不可能突然恢复为蛇妖真身的。巨龙落于江岸的皇室赏潮高台上,龙爪裂地,龙首俯视着芸芸众生。松了一口大气的舞牧秋刚待向柳屈身行礼,柳闷雷似的声音响彻天地:“汝等凡人,吾乃神之素江座下御龙,奉人神之命下沌明之巅前来,汝等蒙受神眷,还不速速叩聆神意!”舞牧秋微微一愣,继而便想——原来柳大人是要借小人神之名将乱党一网打尽,甚好甚好,小人神不懂事,回去自然可以慢慢教。柳的余音仍在天地间回响,而高楼之下已隐隐传来上万渺小生灵们激动不能自抑的呼嚎声:“吾神、吾神显灵!吾神派座下御龙来看顾他的子民了!”处处屋舍房门皆纷纷打开,百姓们呼喊着冲上街巷,密密麻麻地扑倒在地上,趴跪着覆右手于心口,齐声唱诵着“吾神在上,佑我大衍”,他们虔诚的叩首之音汇聚在一起,惹得大地微微震颤起来。眼下,踏风阁的顶被柳用龙尾掀了,大战前舞牧秋为不引起骚动而设下的蔽日结界自然也被破了,踏风阁上的众人便暴露在了世人眼前。于是舞牧秋立时率巫祝子弟们跪下行礼,血薇军、梦朔一族、舞皓渊等一干人也都纷纷虔诚俯首在地,而雷音仍不为所动地站于原地。雷音眼中浮现讥讽之色,他是来自雷古森林的人,自然是不信人神这种荒谬说法的。除这二人外,白鸦搂着昏死过去的素江与昭血罗静静对峙着,并不太关心这从天而降的是龙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寒枝与凤闪闪各自受了伤,与八池玉鸩等人席地疗伤。
百姓们越来越多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天京城东边的长风云霄楼,向着黑龙的方向不断叩首,很多人胸前还佩戴着某代人神的玉像,他们将手覆于心口,口中反复念诵历代人神们留下的箴言。距离上一次大衍天京城内出现人神旨意显灵下凡,已是近十载光阴。人们垂着头,但狂热地高高伸出左手,向天空之上祈求,祈求神的使者带来新的甘霖,带来长久的庇佑。然而巨龙接下来的话却是这些大衍国之人数百年也不曾听过的,甚至连舞牧秋长老都呆住了。
柳的余光瞅了一眼脚下,一眼便瞧见了白鸦怀中之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黑龙巨眼之中划过一丝森然。柳有些小心和缓慢地将自己的龙尾抬起,横于白鸦与昭血罗之间,隔断了二人的对峙。接着,柳缓缓道,声音如同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霄明神州的巫祝一族,数年来只享侍神之名,不尽侍神之职,揽权欺神,党同伐异,甚至同族相争,挑起内乱,将原大司电舞皓渊长老囚禁折磨数年。神之素江有言,世间皆旧尘,自有因缘扫。今起不再以大衍国天京城圣山为沌明之巅,改居于东国祈桑圣山,侍神之事将暂且交由舞皓渊代为主持。神之素江念百姓无辜,不会为此惩戒大衍国人,然汝等凡人须以此为戒。”说罢,柳将龙尾尾尖一摆,轻柔地将抱着素江的白鸦卷起,稳稳地放在自己宽厚粗糙的龙背中间。舞皓渊领着其兄弟数人也毫不迟疑地飞身上了龙背,在场的人皆不是蠢的,一看就心中明了眼前巨龙于自己是敌是友。舞皓渊既然已经和梦朔一族、赤雷一族结成踏风之盟,人肯定是都要救走的,舞皓渊伸出食指,在柳的龙脊上挠痒痒似地挠了挠,柳的后背一阵鸡皮疙瘩,忙又伸出了龙尾巴让寒枝、雷音、凤闪闪、八池玉鸩等人跳了上来。
眼见着黑龙仰颈向天,舞牧秋眼前发黑,只觉几乎要恨瞎了眼,柳竟然反水相助舞皓渊那叛徒!而自己竟毫无一丝察觉!天地仿佛突然荒谬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柳大人!柳!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柳毕竟是以神之素江的名义前来,天下众生正顶礼膜拜着他,顾及着巫祝一族的名声和脸面,舞牧秋没办法直接对他出手,况且现在明显也打不赢了,巫祝大司雨只能在风起云涌的踏风阁顶破口大骂。巨龙已腾入半空,没有再开口,只用看笑话的眼神垂眸扫过舞牧秋和昭血罗。昭血罗此时死死盯着抱着素江的白鸦,面如冥府使者,然而他不仅是素江的亲人,更是这大衍国的皇族,国君胞弟,他没有选择的资格。伏龙之盟中有约,凡是人神出现的公开场合,皆以巫祝一族马首是瞻。况且今日此番巨变,自己还须速速回宫,保护哥哥的安全,素江这丫头,有神力护体,且有那个唯人神是从的蛇妖柳在身边,应当暂时无事。不过,还是追踪一下比较放心——昭血罗口中轻念出御蝉诀,一条常人难以察觉的黑色小蛇从昭血罗的衣衫领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