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快的驱动,何嘉茵效率惊人,赶着西山红叶落下前交出了样衣。
范曼语第二天要进新剧组,朱槿只好把手边其他事都放一放,周六这天来西山森林公园拍卖家秀。
范曼语是平面模特出身,专业度没得说,拍完后便回去收拾行李了。留下朱槿和其他人忙到太阳偏西才收工。
西山森林公园是个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也不像后世那样挤满了逃离都市的野餐露营爱好者,鸟鸣幽幽,落叶萧萧,让人不由自主宁静下来。
摄影组的人结伴,快步走在前面。他们背着沉重的器材,均没什么闲情逸致欣赏景色。朱槿和化妆师倒不着急,慢悠悠跟在后面,往停车的地方走。
拐出这片拍照的林子,是一整排绵延向下的台阶。秋天的远山如堆叠织金的云锦,脚下木板吱呀作响,两侧是铺满银杏叶的长椅。风吹起半片打成团的枯蓬,坠入水里,随着波光渐行渐远。
这样的景色,让人禁不住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朱槿和化妆师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咦?那边好像有个人啊。”化妆师忽然说。
朱槿远远望过去,长椅上的确有个人影,面向湖水坐着发呆。
“一个人坐这干什么,不会是想不开吧?”化妆师是个热心人,提议,“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快走几步,还没近前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朱槿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我的妈呀,喝这么多……”化妆师压低嗓子,打招呼,“您好,需要帮助吗?”
对方头都没回,抬起手胡乱摆了几下。
看样子是个醉鬼,化妆师也不太敢上前了,用力扯了朱槿要走,朱槿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先跟摄影车回去吧,这人我认识。”
化妆师惊道:“真的?你一个人回去……”
朱槿推了把化妆师的背:“真没事。放心吧,我开车回去。”
化妆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朱槿走到长椅边坐下,嫌弃地皱起鼻子。地上放了个塑料袋,里面塞满了空酒瓶,买醉的人还算有素质。旁边放着瓶啤酒,朱槿拿起来晃了晃,把剩下的半瓶浇到草地上。
“你是真记仇啊,连口酒都不让我喝安生。”身后的人懒洋洋伸长双腿,话里带笑,没有一丁点被熟人抓包的尴尬。
朱槿灵活地给塑料袋打了个结,拎起来扔进垃圾桶,拍掉裙上的灰要走。
“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黎生都躲到这找清净了,怎好打扰。”
这人大老远跑来这喝酒,肯定是遇见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想要远远避开人群。他有他的故事,酒肉调侃交情而已,她没兴趣添上一笔。
黎兴低低笑了,清润嗓音醉后又添慵懒,“可惜我都躲到这了,还是能遇上你。坐会吧,我醒醒酒送你去停车场。”
这会说话的功夫,天边黑鸦鸦迫近,枝桠如接天鬼影。朱槿遥望迂回曲折的小路,没再坚持,坐在长椅另一端想着拍摄素材要怎么修。
她不说话,黎兴反倒来了谈性,拉着她漫无目的地聊天:“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
朱槿不耐烦当知心姐姐,刺他:“我看你脑子清楚地很,醒酒了快走,还来得及回去找红颜知己诉苦。”
黎兴倒了倒烟盒,倒出最后一根烟,在唇边辗转停留片刻,终究没点燃:“不用提醒,我知道自己不遭人待见。别急,占不了你多长时间。”
这话倒在饺子上都不用放醋,朱槿冷眼相对:“你受了气,该找谁找谁,别拿我扎筏子。”
黎兴自嘲地笑笑,摇晃着站起来,可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索性不起来了,恶狠狠抓下草叶摔向远处,不晓得和谁赌气。
朱槿还是看着,没去扶,就那么让他坐在地上,对着湖面发呆。
风一缕凉过一缕,残荷的抖动声,莲蓬的碰撞声,鱼尾激起的水声一起飘过来,卷起浅滩根茎的腥气。月亮投下湿淋淋波光,洗去他脸上无往不利的玩世不恭。
“实话实说,我这人是不是真的很差劲?”黎兴突然开口,很平静。
“为什么会这么想?”
“生我养我的人都看不上我,还能怎么想?”话一出口,黎兴马上后悔了。
朱槿看似八面玲珑,其实边界感极强,她给自己和所有人的关系划下道来,然后不肯越雷池一步。他们并不算朋友,这样的剖白太过草率了。
果然,他听见了一声轻笑。
“你想笑就笑吧,我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黎兴破罐子破摔,一脸的漠然。
“不是笑你,是想起以前的事。”身边的草丛被压倒,朱槿坐下来。
她的手背不经意与他相撞,玉白手指抽出他手中刚刚亮起来的香烟,毫不留情按灭。闻到熟悉的白檀香气,黎兴没来由地想到“软玉温香”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