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幾瓣阿難剝的橘,在樹蔭下一邊坐著曬日光一邊講起兩位孫女的趣事,火旺蹲在他膝前陪著笑。
阿難站到爺爺身後,拿了把木梳,一邊梳理爺爺銀白的頭髮一邊問:“阿爺,你明知道那個打更佬說我的命生得不好,當年為乜一定要救我?我聽阿媽講,我三歲那年患病,一開始醫院不知道到底是乜事,一時又說可能要手術,一時又說澳門冇得醫,只能去外國。是你堅持叫醫生不能放棄,不論花幾多錢都不怕,叫他一定要想盡辦法救我。”
“當然要救啊!誰叫你是我的乖孫女!我不救你救誰啊?你才得三歲,我怎可能眼白白看著你去死,就算賣了我這副老骨頭都一定要救啦!”
腦退化之後,爺爺的記憶經常錯亂。這時說著說著,爺爺突然歎氣,“只可惜!我沒救得到阿喜!她死得太慘了!都還沒成年,才十六歲!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一時間感觸太多,阿難苦無釋放,唯有咬著唇憋住哭聲。
“如果你當時不是堅持要救我,如果爸媽由得我死在醫院,我就不會一直活到現在。家姐死了,爸媽都不在了,得我一個人生活。。。。。。阿爺!你救我做乜啊!我個乳名是你取的,你叫我阿難,你都知道我命相好差啦,救我做乜啊!”
阿難終於泣聲大哭。
爺爺的思路好似有回到眼前,他丟開拐杖顫抖著一雙手去擁抱阿難,“乖孫女!世間百般艱苦,每個人都要經歷無數磨難先能成就人生,不單只你一個。你到阿爺的年紀就明白了,苦中作樂,才是人生常態。阿爺將你的命改成阿難,是想你記住,命不是人家批給你的,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行出來的。你要記得啊!”
“哎!人生好多變數,好多事是預料不到,不能防範的。阿喜的事,不能怨你,她自己半夜偷走出家跑去影院,被燒死了,活生生被火燒死了。。。。。。是好慘!但是不關你事!你不要攬上身!”
“你聽阿爺話啦!” 火旺一邊跟著哭,一邊安慰阿難,“爺爺現在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不要太自責了,往後你還要照顧爺爺啊!”
—
病房門還沒被推開,賀梔山就知道是他的小老婆來了,她一雙高跟鞋踏得噠噠響,嗓門也比大多數女人清朗些。
“山哥!” 二夫人一進門就拖著調子喊。
“嗯。” 賀梔山坐在床上,正翻著晚報。
“你今日看起來臉色好好,我看啊,你一定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挨身過去,二夫人一邊幫忙捶背一邊說。
“難得你夜晚過來,不用去舞會咩?”
“山哥!” 二夫人嬌嗔道,“你這樣說,是嫌我對你不夠上心,來看你看得不夠頻繁嗎?那好!我從今晚開始就搬過來住,同你一間房,日日夜夜陪著你!”
“得啦!我不過是問一句!” 賀梔山瞥她一眼算是應付。
護士送藥進來,二夫人接過去,叫保鏢倒了杯水要親自喂老爺服下。又親手將帶過來的粥菜一碟一碟拿出來擺好,坐在床邊陪老爺吃晚飯。
“山哥,前幾天我聽新聞說,拉斯維加斯那邊天氣不好,沙塵很大,不知道敬宸住的地方有沒有受影響?”
“你要是有心,就打電話過去問啦!”
“會!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同敬宸通電話的,山哥就只有這一個孫,我怎可能不關心他。”
“那就好!敬宸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生活,你同歡顏是應該多加關注。”
“這個不需要山哥你提醒啦!我已經選了幾箱補品,明天就要寄去拉斯維加斯,交待那邊的傭人燉給敬宸喝!你知啦,他在那邊孤零零一個,爸媽都不在了,未必知道照顧自己的。”
見老爺貌甚滿意,二夫人估計鋪墊得差不多了,便謹慎發問:“山哥。。。其實你有沒有考慮過。。。把敬宸接回澳門?”
老爺的表情向來令人很難捉摸,他漫不經心地反問:“怎麼?你想敬宸回來嗎?”
“這些事。。。我肯定是聽山哥你的話啦!你叫他回來就回來,你覺得不是時候,那就繼續讓他在那邊嘍!”
老爺不再吭聲,二夫人不甘心,唯有再試。
“我聽那些董事說,拉斯維加斯的酒店都經營得不錯,尤其是敬宸到酒店幫手這兩年,營業額高了好多,如果。。。如果敬宸返來澳門,都不知道再派誰過去那邊管理。畢竟是自家生意,又隔得這麼遠,還是派自己人放心點。。。。。。”
“以前都好少聽你關心那邊酒店的生意?” 老爺依舊不動聲色。
二夫人耐性本就不好,這時索性把心一橫。
“山哥!新酒店就快開張了,你想過安排誰去主理沒有?”
“你有乜好提議啊?”
二夫人啞言,心中有幾分惱,又不敢浮出臉面。
“我還以為你剛才霹靂吧啦講了這麼多,是想讓我叫敬宸回來打理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