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年不止严无闻断了两条腿,严未迟也命悬一线,丁卯的父亲为了护住严未迟兄弟两人,以血肉之躯抵挡刺客。彼时严未迟身中数刀血流如注,由丁卯的父亲拖住刺客,他则浴血带严无闻回城。
可他伤得太重了,根本来不及跑回城,只能计划先把严无闻藏起来。可在半路,严未迟体力不支,连带着严无闻摔下马,摔断了严无闻的腿。后有追兵,严未迟不敢停,找了处地方把严无闻藏好,自己又去引开刺客。因为贻误治疗时机,严无闻的腿再没能治好。
提起往事,严未迟的言语中掺了些许哀伤与寒意。
虞南珠听了很是心疼,也气愤:“找到幕后主使了吗?”
不知为何,严未迟轻笑了声,夜色里瞧她的目光忽然明亮许多。他摇头:“没有。”
一边是严无闻断腿药石罔效,一边是大长公主不依不饶要夺他性命,等消停下来,刺客的痕迹早都被抹去了,还谈什么幕后主使。
再者说,先帝那会儿,这样的事情对严未迟而言已经家常便饭,身为未北王的他父亲一日不明晰态度,他在昭都便一日不得安宁。诸如这般的,还有祁国公府。
严未迟深深看了虞南珠一眼,对她道:“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听说如此,虞南珠仿佛舒了口气,点点头:“都督在外,也得小心才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此次来兹州道阻且长,一样需得提防小人。”
这话粗略一听没什么,可要是细细揣摩,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虽说废勋一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个中复杂就连身在其中的周赟自己也说不清,也许这事还能缓和,他能再撑几年落个圣上宽宥的下场,可也许亦如雷霆降世,说不准明日、明明日,他脑袋就搬家了……谁能断出个时辰?
偏偏虞南珠说,“道阻且长”。
经历过一遭的严未迟心里敏感,他端详着虞南珠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只是虞南珠自己毫无察觉,说完便好像就放下了,回头问起他关于周赟的婚事。
“他如今是你的下属,可是往你那里递了喜帖?”
严未迟从她脸上没瞧出异样,回神想想自己这猜测有点好笑,跟着点点头,唇角还遗落一丝无奈。
就是因为拿到喜帖,他才急于确定面前人的情绪。
“他安排得十分匆忙,正日就在二十。”
能不急么,周家已经山穷水尽了。
虞南珠努力克制着不露出嘲讽,绷着脸认真颔首,说道:“巧了,丹漪也是二十出嫁。”
潘丹漪与许见安的婚期在八月,她若没记错,正好就是八月二十。前世她去添妆送嫁,只凑了会热闹就回家去了,因为心情实在苦闷,连喜酒都没喝上一杯。
严未迟点头:“我现在手上有两张喜帖。”
虞南珠不禁侧眸:“那……都督会赏脸去哪家?”
严未迟抿了抿唇:“你猜。”
虞南珠头一仰,反骨起来:“不猜,爱说不说。”说罢进虞宅大门去了。
目送她安然到家,严未迟只觉得她刚才那般骄傲真是可爱,默默地笑了会才收拢情绪。
“走吧。”他对后头跟着的人道。
丁卯不知从何处飘落地,眼眶红红的,鼻音很重地应了声。他向来知道主子对自己格外不同,有时候不当他是自己的近卫,倒像是个顽劣的弟弟,当然,这是他偶尔越矩的想法。他也便仗着这份厚爱,理直气壮地做事毛躁跳脱,不惧责罚。
他以为主子对自己纵容,是出于自己年纪太小的缘故,却没想过,这是他沾了父亲的光。父亲要是在天有灵,见他这般不知长进不识好歹,怕是要气活过来。
“主子。”丁卯跟在严未迟身后,犹豫半晌,吸了吸鼻子开口,“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是甲子卫的职责所在,父亲他……死得其所,你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严未迟脚步稍稍顿住,又不发一言地继续往前。
因为那次出城,他为此付出太多太沉重的代价,不仅仅是丁卯的父亲这一条人命。要他不耿耿于怀,太过强人所难。
丁卯见他不说话,咬咬唇追上去,发誓般说道:“主子,打小你就告诉我,要是不想学别的功夫就算了,唯有轻功一定要学好。我现在明白了,你是让我练好脚底抹油的本事,以后万一撞上这样的事,能自保。可是主子……我不想这样了,我回去就好好练功,我要向午哥辰哥那样,做主子的左膀右臂。”
严未迟终于侧目,无声笑了笑:“我没有三头六臂,要那么多胳膊干什么?”
丁卯:“那……那左腿右腿也行!”
严未迟看了看自己的两只脚:“那现在已然足够了。”
“这怎么够啊?”丁卯难过极了。
严未迟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把他往前推:“现在到用你腿脚的时候了,天亮前,把河里的羊皮水灯都给我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