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南珠只高兴了那么一会,就发现自己的人生只不过是回到了悲催的起点。
眼前正是嘉裕七年五月,兹州荔枝新上时。
这年因都尉府少都尉欲上门求亲,虞南珠同她大哥大吵了一架。她心里的意中人是新到兹州的驻军都督严未迟,大哥不明她心意,替她做主先口头答应了少都尉周赟。为了推拒这门亲事,虞南珠只好向大哥袒露对严未迟的心意,未料大哥不听还好,一听比她还急,说她一点不懂“将军百战死”的道理。
虞南珠心里自是不乐意了:“大哥咒谁呢!”
“他严未迟是未北王世子,迟早得回未北去看国门,你去凑什么热闹?”
“大哥好没见识,未北有女军,我也可以从军!”
“你从个屁!你几条命你去从军?但凡外头风大点你都不想出门,你还想从军?拿嘴从吗?”
虞南珠差点被她大哥气晕,她在大哥眼里,原来如此不堪用。
她含着泪说:“我可以让严未迟教我练武,我可以学。”
虞佑君不理解:“少都尉也可以教你练武!”
“可我不喜欢少都尉!”
“长兄如父,大哥是为你考虑。”
“大哥不讲道理。”
“道理是你过得好不好,不是你喜不喜欢谁!”
两个人谁也不能把对方说服,于是那段时间兄妹俩极少见面,就算见了面,也总难以平心静气。
虞南珠嘴硬却爱掉眼泪,常常说着说着便哽咽住了,说不过虞佑君,她只能躲在屋里赌气。后来大哥终于心软了,他说囡囡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否则没等出嫁,人先垮了。大哥服了软,只能做那个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的人,替她去跟周家退亲。为此,府城人背后没少戳大哥的脊梁骨,说他恃“财”傲物,耍弄周少都尉。
想来周赟对她的恨,从那时起就积在心里了。
那日大哥把周赟约在“四时春”想婉言回绝亲事,他备下重礼,羞愧难当。他自己后来说,周赟当时分外伤心遗憾,说他真的很想娶她。
怎么会不想呢?她在周家人眼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行走的聚宝盆。只有拥有一个聚宝盆,才能解周家当时不可告人的涸辙困境。
事毕,大哥本该与周赟分道扬镳。然而偏偏这个时候,“四时春”出事了!
这酒楼年事已高,庄家早就想歇业修葺巩固,因此那一阵去的人本就没几个。大哥正是瞅准了此地人少,就算与周赟闹得难堪也不容易传出闲话,有损周家名声。不成想就在将近离开之时,酒楼塌了!
他们被压在废墟底下,周赟替她大哥挡下半堵墙,救了大哥一命。而她大哥的一条胳膊被柱子砸断,等赶来的府兵衙役把人刨出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以后,胳膊彻底废了。
她忘不了那段时间的日日夜夜,大哥从噩梦中惊醒,拿着空了的袖管问她:“我的手呢?我的手呢?它明明在的,我怎么看不见?”
大哥糊涂时到处找他的手,清醒时则一言不发。他常常沉郁地靠在床头,任由窗外光阴不留余地地卷走他往日的风采,把那双眼睛里的开朗、意气,偶尔的混不吝,统统吸走了。
虞南珠痛心又悔恨,若不是因为她,大哥怎么会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与此同时,他们兄妹先答应周家求亲,后又毁约退亲的事也传了开来,虞南珠每次出门,都能看见四周人在角落里对她的车辇指指点点。
她去看望周赟,在周赟暧昧的眼神下,差点落荒而逃。
“其实……少都尉不必如此。”虞南珠低着头跟周赟说话。
周赟的身子尚未恢复,闻言虚弱地笑了笑,跟她装起了糊涂:“姑娘不必有负担,在下所为,一切皆因爱屋及乌。”
他们在都尉府的花园见面,周围花团锦簇,微风习习。
虞南珠不自在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咬唇下了决心,她要与周赟开门见山地说明白话。
“前些年,令妹透露过一些事,想必少都尉不知情。她说……少都尉心里有个青梅竹马的意中人,除了她,谁都不会娶,叫府城肖想少都尉的诸位小姐们都好不伤心。南珠虽愚钝,却也知道自己并非此人。”
“我不知道少都尉决意娶我究竟为何,但此次你既然搭救了我大哥性命,这恩情,我定然会报答。只是……不知少都尉所求到底是什么?若少都尉坦言相告,虞家必义不容辞。”
大哥以前常说她是刺玫花转世,总能叫人又爱又恨。现在她忽然明白,这不全然是句好话。
她的刺隐藏叶下,但凡有宵小想摘下一朵,她无论如何都要扎对方一个鲜血淋漓。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不惜忍着巨痛,也要把她连根拔起。
当时的这番话刺激了周赟,但他不仅仅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还狡猾,善于伪装,他能在那张脸上摆出最真诚无辜的表情,心里却盘算着最利己的诡计。
“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