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及笄那年,阿爹在府中为我设了一场好大的宴席。
与其说是设给我,不如说是设给阿爹自己。
我顶着繁重的头饰和厚实的衣裙迎来送往了一整天,来的全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而我熟识的那两人,直到天黑掌灯时分才姗姗来迟。
宋冉明来迟我倒没什么稀奇的。
毕竟皇宫那个地方又不是我家后巷的菜市场,即便尊贵如皇子,也不是时时都能进出自由的。
倒是顾章书,每年我的生辰他都是第一个到,今年他倒迟的叫我有些意外。
不过,那也是能想见的。
彼时,顾章书已经参加了一届的科考。虽名落孙山,一篇《山河赋》却让年仅十五岁的他在京都小有了些名气,也让顾太傅对他明年一举夺魁多了几分信心。
听说这几日,顾太傅正忙着修缮府邸,要单独为他再多辟出一个书房来,料想也正是这事绊住了他罢。
我们几个自幼交好,顾章书和宋冉明的人品本就值得信任,再加上阿爹也不是在意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叮嘱了他们几句,要他们务必在子时前将我安全送回府之类的话就纵了我们出去。
说来也是惭愧,我阿爹自幼便已精擅骑射,我两位兄长皆是在六岁左右就将骑射之道融会贯通。虎父无犬子,但会有犬女。
直到我及笄之年,我也依旧没能学会怎样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踩着马蹬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更遑论策马飞驰、骑射这种更高难度的动作。
我看着顾章书的那匹狮子骢,跟它大眼小眼互瞪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将“温顺”两个字跟它画上等号。
也不知是不是它有意要吓唬我,在我壮着胆子伸手去拉缰绳的时候,它将头往旁边一撇,抬了抬前蹄,冲着我从鼻子里哼出了一连串的怒音。
我被吓的往旁边后退了好几步。
要不是顾章书眼疾手快的扶了我一把,这会儿我已经踩到自己的裙边以一种难堪的姿势跌在地上了。
一旁的宋冉明毫不避讳的笑出了声。
不过,他倒确实有嘲笑我的资本,从小到大,除了阿爹外,我就没见过有谁的骑射功夫还能压我两位兄长一头。他骑在马上潇洒恣意的身姿,倒确实好看。
顾章书思虑再三,还是要我上了宋冉明的马。
我知道他是怕自己骑术不精摔了我。
这就是他,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温润如玉,心细如尘,却也自卑怯懦。
他永远会微微弯腰耐心的听我把话说完,永远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递来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永远能替我想到我根本想不到的那一步,永远觉得他自己还不够好,却又永远想要将这世上最好的统统给我。
那晚的烟花很是璀璨。
据说是京都一位贵胄公子哥儿斥巨资包下了整条街的烟花,送给心仪的女子的。
可惜,我没什么心思欣赏,我半条命都用来逃命了,另外半条在那只羽箭朝我射来的时候就已经吓掉了。
我们前脚才踏出城门,后脚就遇到了刺杀。
来人不多,却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我们三个里也就只有宋冉明还算能打,他一剑将冲着我来的那只羽箭斩成两截儿,翻身下马迎敌之际还不忘在马屁股上挥了一鞭子。
我猜他的本意是想要我往安全的地方快快逃命,可惜他忘了我是个草包的事实。
我用尽此生学过的所有办法,也只能力保自己抱着马脖子,在马儿疾驰的颠簸之余不摔下来而已。
我就这样抱着宋冉明的马脖子,一头扎进了深林中,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
我运气不是很好,躲过了刺杀却没能躲过猎人的陷井。
翻身下马的时候,我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约莫有一丈的深坑。
才下过雨的缘故,坑底积了一洼水,所以我并没有摔疼。可坑壁上布满的淤泥,却也让我无法爬出。
为了节省体力,我决定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呆在坑底等待救援。
我想,顾章书应该会很快找来的。
谁料这一等,竟等到第二天黎明。
我又冷又饿的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不多时,顾章书找到了我。
他瞧着坑底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我,面容一片死寂。
我们相隔的有些远,他的身影又逆在光影中,我无法分辨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心疼还是自责亦或是后悔。
我在坑底待了一夜,力气早已耗光,根本无法抓住顾章书丢下来的绳子爬上去。
尝试了几次后,顾章书也放弃了这个办法。
我看着他眉头微蹙,刚想喊他去找人求援,就看见他扯开腰带,将外头那层碍事的长衫一脱,然后径直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