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和霍老夫人同时出声,一个怒气盛然,一个语带劝诫。
陆氏扶额,刚刚的一通交代全部喂了狗,这小子半个字也没给她听进去。
霍老夫人本就伤心欲绝,霍长旌的态度就像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原本觉得她这大孙子再不喜澄之,也该为她现在的病情动容,不曾想他竟一副不痛不痒的嘴脸,冷漠如此。
“坎水为卦,内外卦都为水,水上加水、险象环生......”霍长旌喃喃一句,“那道长当日可曾为傅娘子指点迷津,教她一些化灾的法子?譬如主动应劫,化解卦象?”
刘半仙在心里嘀咕,这小娘子只说来府上说几句话引导霍老夫人将她往五玄山送即可,可没说有这么个硬茬的人物需要应付。
那日他们商量的对策是,傅澄之会装病一直好不起来,直到刘半仙上门前来说故弄玄虚一番指出她的机缘在北,五玄山的医术精湛名传天下,在那可获一线生机。
但傅澄之为求逼真,特地寒夜下水吹风沾染病气,却没料到她这身体竟如此孱弱不堪,直接给她来个命悬一线。
“咳!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修道中人卜卦算命只为人们指引方向......”刘半仙搜肠刮肚半天,硬着头皮说话。
霍长旌怒斥:“所以,傅娘子仲春寒夜泅水是受你的指点?”
“寒夜泅水?”刘半仙也有些惊愕,没想到这小娘子为求逼真做到这份上。
霍长旌目光沉了下来,一字一字缓缓道,震慑意味甚重:“你究竟是有何居心?”
若傅澄之无端在霍府病故,令霍傅两家生了芥蒂,于谁更有利?霍长旌心里浮出一个疑惑。
“世子,您可不能冤枉好人!贫道完全没这么说过,况且这样于我有何好处?”
刘半仙在霍长旌的怒斥下双腿微微发软,背上沁出一层薄汗,但他不能退缩。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他一旦败露,小命难保。
“抑或说谁派你来的?”
“你们爱信也好,不信也罢!傅娘子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生机在北,跨过此难,方保一世平安。”刘半仙愤然拂袖,脊背挺直,脸上的神情坚定凛厉。
“长旌不得无礼!”霍老夫人喝止霍长旌的咄咄逼人。
刘半仙对着霍老夫人恭敬一揖:“老夫人,现下傅娘子一病不起,已然应劫。洛阳以北的五玄山,医术高超名传天下无人不知,傅娘子或许仍有一线生机。即使这次傅娘子福大逃过,但她的机缘不在此处,劫难定会席卷重来。”
那段话她听了十年,忧心了十年,光阴荏苒,斗转星移,十年晃眼已到。
霍老夫人疲惫地阖上眼眸,大概知道了傅澄之为何做出这等怪事,她定是因那句“险中求通”才冒险一博。
刘半仙见霍老夫人神情略有松动,暗暗长吁一口气。
“老夫人若信贫道所言把傅娘子送去五玄山,那么送行队伍之中切忌不能有肖兔之人。”刘半仙说完最后一番话对着厅中所有人略施一礼,告辞离去。
霍老夫人失神地坐在罗汉塌上,她沉思了许久,哑然开说道:“贺嬷嬷。”
“老夫人......”贺嬷嬷站在罗汉塌旁,听见霍老夫人的呼唤,从身旁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等着她的吩咐。
“替澄之准备马车和行李箱笼,再去常乐坊请苏大夫随行去洛阳,即日出发,不容有误。”霍老夫人抬头瞥了霍长旌一眼,又垂下头细细交代,“还有,随行人员避开忌讳之人,你让三郎带上国公府的拜帖,亲自送澄之去五玄山”
即便霍长旌不是肖兔,霍老夫人也不会让霍长旌送傅澄之去往洛阳。一个视傅澄之为无物的人,路上若有差池,叫她怎么能安心。
霍长旌这一辈,两房兄弟姐妹加起来才六人。他排行第二,下面还有个弟弟名长亭排行第五,妹妹明安排行第六,霍老夫人口中的三郎便是他的堂弟长奚。
虽此行突然,但贺嬷嬷仍安排得井井有条,有序不乱。侍女家仆动作干脆利索,补品药材,衣物床褥林林总总塞满了数辆马车。
傅澄之喝了药,短暂地清醒过来,她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抱上步辇,平稳地抬着她离开她所住的院子。
穿过一片翠绿欲滴的竹林,沿着回廊直往国公府大门的方向去,她虚弱地看着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是成功了吗?
出来这么一会儿吹了点风,傅澄之瞬间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压得她睁不开双眼。
在她将昏过去时的最后一眼,映入眼前的是身穿月白澜袍,站在一树繁茂的紫薇花下目送她离开的霍长旌。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的眉目,傅澄之的双眼已无力再睁开。
她和霍长旌的相遇就在这个繁花盛开的春日午后,彼此间的匆匆一瞥中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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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无云,一路畅通无阻。
卫国公府的车队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