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身后各放了一只盛满凉水木桶,是仆人们搬过来的,每个木桶的水面上还飘了个大木勺。
“你先,还是我先?”倾世不打算再耽搁下去,耸了耸肩,问着静水。
自从他把静水扛到草坪上,这丫头就一直瞪着他,不出声,不哭也不骂。
“喂,你不会是想一直这么站着吧?这两桶水若是不浇完,我们谁也别想上楼吃饭睡觉。”倾世觉得小丫头甚是好笑,忍不住提醒着她。
静水仍旧不做声,低垂着头。
“好吧。”倾世自嘲的吹了声口哨,转身拿起木桶里的勺子,满满的舀了水,笑意吟吟的举向静水的头顶,“看来只有我先了。”
勺子刚有一点倾斜,静水一直垂着的头却猛的抬了起来轻声说着:“等等。”
这是第一次,倾世近距离的注视着静水。他十七岁,她十六岁。
倾世从没见过静水,却足足已经讨厌了三年。可静水就是那样简单的一抬头,玻璃珠子一样晶亮的眸子即刻撞进他的视线,他恍惚了一瞬,手也下意识停住,好一会儿才不自然的扬了扬眉头,勺子在小尘的头顶维持着水平状态,他忽然很想听听看,对面的这个丫头会说出什么话来阻止他。
“是不是浇完了这两桶就行了?”静水简单的问着。
“……嗯。”
“哦。”静水用力点点头,“好。”
于是在那个傍晚,茹苑露台上所有站着的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静水脱掉了斗篷及皮鞋,将它们摆放在离自己颇远的地方,然后又毫无惧色的站在倾世面前,只穿着西式长裙,在倾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费力的搬起身边的水桶,举高,兜头淋了下去,对着自己。
“我浇完了,该~~该~~你了。”静水抱着肩,口齿因为寒战而不利索,她强迫自己发音尽量清楚。
倾世费尽全力也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不知道此刻是该继续保持满不在乎的笑容,还是该一脚踢飞她那只倒光了的水桶。
“你可真行。”倾世的语气没有半点赞赏,只有狼狈。
“该~你了。”静水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她瞪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少年,豪无惧色。
“这算什么,出风头?刚来茹苑就挑战我?”倾世半眯了眼睛,轻描淡写的问着。
“宣小姐说,我要不就恨自己,要不就恨你。”静水理所当然的语气,极坦然。
“哈,看来你也不笨。”倾世的语气尽显嘲讽,“没错,你尽可以把我当成仇人。”
“我谁也不想恨。”静水摇了摇头,抱紧了双肩,“我连玉远关的人贩子都不恨,为什么要恨你。”
倾世一字一句的说着:“你知不知道你的宣小姐就在楼上看着我们。”
“哦。”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不是互相讨厌,不是互相浇下这桶水,会有可能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你~~浇我好了。”静水的身子克制不住的抖着,嘴唇冻的发白,摇着头:“有一个人在讨厌就行了,是不是?反正我都湿透了,不在乎多一桶,就算是生病,一个人病总比两个病好吧,快啊!”
这次,倾世真的怔住了。他狼狈而又愤怒的举起了水桶,真的悬到了静水的头顶之上,只要他的手斜一斜,这一桶凉水就会归了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
“啊嚏!”静水瑟瑟的抬起头,眸子里又升腾起一层水雾,注视着倾世。可是倾世却停住了,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只是举着那只可笑的水桶,低头看着她而已。
静水忽然有些放心,也许这个少爷也没有那么坏。
可与此同时倾世却笑了,说是笑也勉强,不过是嘴角一点一点的扬起而已,眼神中冰冷逐渐加深,静水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又或是他方才的迟疑也只是戏弄而已?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倾世手中的水桶逐渐倾斜,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整整一桶凉水浇在了静水的身上。
“你以为装善良有用吗?”倾世刻意做出惋惜表情,实则是对静水彻底的嘲讽,“即然你这么会为别人着想,成全你好了。”
说完,转身离开。他当然听不到,静水在他身后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