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
那一年,季杳顺利考入县一中,并侥幸分到了实验班。母女俩提前一天搬到学校附近租来的房子里,两室一厅的结构,主卧住着一位高三的学姐,早已开始补课。之所以选择不住校,一方面宿舍人多比较吵闹;另一方面生活不便,熄灯过早。
但季杳依旧不喜欢这个租来的房子。她家有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樱桃树、一棵石榴树和半架葡萄,花花和小咪常在院子里晒太阳或玩耍,她也有自己的房间,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和父母淘汰下来的大衣柜,苍白的墙壁除了几颗钉子外,再无装饰。她可以坐在桌前写作业,也能对着院子发呆,还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做梦……而在这里,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她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些离家愁绪。她看着母亲铺好床,床单是新的,被罩也是新的,淡紫色,像一簇桐花,只是散发的不是桐花的香气。她想起家里的小咪最爱爬那棵桐花树,小咪最亲近她,总喜欢睡在她的床上。
母女俩收拾好之后,恰好碰到回来午休的那位高三学姐沈敏,沈敏一张圆脸,身量高挑,一手抱着书一手拿着一次性餐盒,见到她们微怔片刻便礼貌打了声招呼,随即打开房门又关上房门。季杳怔怔地盯着那扇门,她在家的时候除了晚上睡觉关门外,白天的时候,家中几间房门都不会关上,这时季母正好叮嘱她,锁好门窗并带好钥匙云云。
她们在这座县城的第一餐是不远处的馄饨店,馄饨皮在汤里有几分透明,像图册上的水母,这让季杳联想起昨晚在家吃的饺子,妈妈特意给她包的,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敦实得抵得上三个馄饨。
晚上,跟妈妈躺在这陌生的床上,季杳有些睡不着,而母亲则早已酣眠。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耳旁是母亲的呼吸声。她悄悄将脑袋往母亲那一边凑了凑,好似有了依靠。
第二天去学校报到,学校大门敞开,道路两边的花坛里种着夹竹桃,粉色的花一直延伸到第二道门。从第二道门进入之后,道路变得更加开阔,食堂就在右手侧,边上有一个上了锁的圆门,匾额上写着:万紫千红园,似乎是个小景观园,越过低矮的围墙,可以看到修长的竹子直冲蓝天。左手边有两棵被不锈钢栅栏围起来的银杏树,她们此刻就走在银杏的浓阴里,季杳估量着这银杏得三人合抱才行。
食堂边上是一大块通知栏,上面贴了许多新新旧旧的海报和作品,展示过往的一些活动。继续往前走,季杳听到一阵阵跑动和球撞地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那边的运动场打球吧。
季杳的教室是在一栋颇有些年头的教学楼的六楼,她不惯爬楼,乡下一般是平房或者二层,这六层走下来令她微喘。看到高一(1)班的牌子之后,她深呼吸两口才走进教室。教室里空荡荡,只有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站在讲台前低头写些什么,她在门上敲了两声才走进去。老师笑眯眯地接过她的通知书,对照着表格做了记录,而后给了她一张便条纸让她去选位置,将写上名字的便条纸贴在选定的位置上就行了。
季杳拿着那张粉红色的便条纸来到座椅间,有些位置上已经贴了便条。她停在第四排的位置上,贴好了便条,她个子不高不矮,但有些近视,报到结束之后,她跟母亲还要去配眼镜。
老师见她贴好了位置,便也在自己的表格相应的位置上填好她的名字,并学生卡交给她,又提醒她第二天准时来集合准备军训。季杳正低头将学生卡放进包里,迎面而来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孩,黑色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匆匆越过她进了教室,扬起一阵风,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眨了眨眼,刚才好像闻到了一些气味,像是在炎炎夏日里往干旱的水泥地上泼了一盆水的那种感觉,有一种湿乎乎的干燥。
下午配好眼镜,季杳送母亲去了车站,便一个人慢吞吞沿着街道往回走。彼时日头还很大,她在一家杂货店买了根雪糕,边走边吃,地上的热气透过鞋底往上窜,身上汗涔涔的,多希望此刻还是躺在家里吹着电风扇跟小咪和花花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