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在重重云层缝隙间露出了头,清辉如泉水一般倾洒下来,阔台看着一身单衣的南国贵妃,轻声唤出了她二十年前的名字:
“玉儿。”
陈伯稍吸了口气,印象中阔台可汗不怒自威、不苟言笑,可是此刻虽然他极力压制,但声音中的柔情还是如水一样溢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玉贵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阔台可汗微微一笑,面颊两侧的胡须轻微颤动:“怎么,你此次来北蛮,不就是来见我的吗?”
玉贵人仰头看着承载着岁月痕迹的面孔,眼睫微动,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陈伯快步上前,对着阔台刷地双手抱拳:“参见可汗。”
说着,他屈身行了个礼,玉贵人注意到他即便是弯腰的时候,紧绷的后背依然笔挺着。
阔台略一点头:“陈其商,这一路辛苦你了。”
陈伯再次行礼:“不敢,能为可汗效犬马之劳是陈某的福分。”
清冷的月光下,阔台微微皱了皱眉,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快涌上眉间又顷刻消失,阔台笑道:“你们南国人说话就是太客气了。”
陈伯绷着的面容没有丝毫松快,他微微颔首:“既然可汗亲自来了,那陈某就先回去了。”
“嗯,你去吧。”阔台可汗有些漫不经心地应道,眼里只是看着玉贵人。
陈伯保持着面对可汗的姿势向后退着,直到退到巷子尽头才转身。正当他打算跃上屋檐飞墙走壁地远去之时,忽地,他觉得眼前的屋子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他眉头一皱,站在屋子紧闭的大门前若有所思。
半晌,他轻轻跃上屋檐,向酒馆的后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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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离去后,玉贵人和阔台四目相对地站在狭窄的巷子里,晚风裹挟着额勒城特有的凉意,吹拂着玉贵人鬓前的碎发。
玉贵人细细地看着月光下的故人,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二十年前当阔台还是骑马挽弓的少年时,瘦削的身形纵马奔驰,仿佛是草原上一只傲然翻飞的雄鹰,而此时他发福的面颊须发茂盛,眼角和额间纹理深邃,原本清凉的眸子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有些浑浊,目光里满是令人心颤的锐利。
“阔台,你怎么亲自来了?”玉贵人轻声问道。
阔台嘴角向上勾起一个暖意十足的笑容,目光再次变得柔和:“我等不及了,就亲自过来了。我来接你。”
玉贵人轻抿嘴唇,双手悄然攥紧裙摆:“何必麻烦,我们再过几天不就见到了么。”
阔台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重重扫着,似乎想要透过面皮看到心底:“有的时候,几天时间里,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想你我都深知这个道理。”
心底深处的一个隐秘角落猛地动了一下,尘封的往事翻然跃上心头。
阔台的气息从头顶上飘来,记忆中那个轻快的少年声音此时变得如冬水般冷冽低沉:“玉儿,你还是我印象中的模样,你还是那么好看。”
玉贵人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阔台可汗,”玉贵人说道,语气中的冰冷让阔台眼中不常见的柔情瞬间消亡,“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是北蛮可汗,我是南国贵妃,我们是来交易的。”
“来交易的。”阔台一字一顿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站直身子,目光凌冽地看着面前的南国贵妃。
岁月对她格外宽容,她的面容光滑无暇,难怪她一从冷宫出来,见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南国皇帝不仅大肆宠幸她,还一路将她封至贵妃。
可是也许是在南国深宫里待过许多年了,现在的她透着一股人淡如菊的舒然,这和他印象中那个上马能弯弓射箭下马能烹牛宰羊的刁蛮少女大不一样。
“阔台,我们来比赛谁先跑到对面的那个山包上去!”她清脆好听的声音透过时空顺着风声从远处传来,二十年前的她平地一跃,整个人轻轻巧巧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缰绳一紧,一袭绯衣如风一般轻快地奔向莽莽草原。
“玉儿,你慢点!”二十年前的阔台擦着额头的汗踩鞍上马,鞭子一抽,□□的马尖锐地嘶鸣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我赢了!”少顷,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山包上,阳光下那双猫咪一样的眼睛宛若两颗晶亮的黑宝石,一闪一闪地俯瞰着吭吭哧哧还在爬坡的阔台,唇边浮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玉儿,你怎么一点没有南国女孩子的样子,”阔台终于打马爬上山包,□□的骏马站定后鼻孔喷着粗气。
“她们一个个娇滴滴的,有什么意思?”玉儿一身绯衣立在黑骏马上,身后是生机盎然的草原和湛蓝澄澈的天空,一阵微风吹过,她扎起的马尾和胯下骏马的鬃毛一起轻轻飞舞。
“你这个样子,哪个南国男人会娶你?”阔台顺了顺气,笑着问道,阳光下他黑红的面颊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