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鸟轻歇,池鱼懒游。
驿中小院,院内架有凉棚,内设坐具凉席供客人休憩。唐思所住这是个大驿,驿中贵客自然也是不缺银两的,今日还请了长安有名的乐妓,供院中乘凉的贵客们解闷,绿树阴浓,丝竹管弦绕耳。唐思不喜人多,只披了件薄薄的纱衣,在房中倚着窗台听曲,云芝找的工匠去照着她的想法做了个小风扇出来,纤绳穿过雕刻精致的竹筒,细指一拉,轻叶便转动起来,果然凉快。
那日回来路中江寻便一直沉默不语,这几日也未见他来接寻,想来真是戳到痛处,她自然是真心喜欢灵儿,也把江寻当作是自己人,她虽脾气好,却也不喜欢被他人误会。
出门已近半月,再过两日,便要回家去了。
云芝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凉风,她说:“姑娘,有人来寻,就在楼下候着了。”
唐思回头:“嗯?”
云芝答道:“说是李公子的人,有事要与姑娘说。”
凉风拂过脖颈,吹散了粘腻湿热,唐思让云芝给她换了衣服,下了楼去,见是一个生面孔,武人打扮,腰间还配有刀,长得人高马大,面相老实,这人见了唐思,行了一礼,恭敬地说:“属下蒙业武,主子赐......差属下特来奉御厨新制的月饼。”
蒙业武还未领过这等差事,那日皇上只留他一人,神情严肃。
他的母亲是晨乐郡主,他虽是世家子,可与那些整日吃喝玩乐的纨绔不同,他蒙业武的抱负是上战杀敌,洒热血,男儿就应当如此。十八岁时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从了军,队伍都出了长安,被父亲带人抓了回来,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放到战场上若出了什么事,不是要她的命吗。好说歹说,才肯给了他这么一个御前带刀侍卫的差使,如今皇上亲自要给他赋以重任,父亲母亲可拦不了了吧。
机会把握在主动的人手中!他心底怦怦地跳,毅然跪下,坚决地说:“皇上有令,属下在所不辞!”
年轻的皇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剑眉微蹙,说:“御膳房新做了枣仁月饼,昨日我尝了,还觉不错。你让御膳房再做一些,然后送到云间驿,给一位唐姑娘。”
蒙业武懵了。他瞪着眼,怎么跟想的不一样,而且送给一位姑娘,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起起落落,踟蹰着问:“皇上……是要下旨赏赐吗?”
李承远顿了顿,说:“不是,你只送去便可,不必说御赐。”
朝局表面平稳,实际仍是暗潮汹涌,他在军中和众武将之间自是说一不二,李承远雷霆手段,重武强兵,赋税一减再减,但他需要钱,那钱从哪里来,自然是那些水井都流着金子的世家大族。朝中隐隐已分成了文武两派,李承远几乎没有文臣可用,另一派是齐国公韩仲文为主的文臣和世家,诸多迂腐文臣更是认为他穷兵黩武,非明君所为。
他需要一个契机。
唯才是举的科考是一个口子,但进士出身的寒门子弟仍然需要从下品官员做起,除了成为世家门生,很难有上升渠道,这座大山已经矗立已久,想撼动它并非易事。
科考历来自是以文试为主,先皇太子在时,曾提出过武试,倒已是实行起来,只是和千军万马的文试比起来,还是冷清许多,武试主要是以马步射、刀枪这些为主,应武之人大多不善文章,顶多了是识点字,都是些莽夫,很难用得起来,更别奢望能出什么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
世家文臣们自视清高,历来是瞧不起这些打打杀杀的做派,朝中对武试的轻视也是惯例。
若是在武试中也加入文试的内容呢?要求应武的考生们学习程文策论,或许能打破这一僵局。
“皇上——这万万不可!文不文,武不武的,成何体统!岂非乱了套。”
“我兵部都还未说话,你们礼部倒是急了,这倒是一个法子,只是自小习武之人,让他如今从头开始学习文章,想必也非一日之功。”
紫宸殿前堂,众臣分坐,空旷的大殿并无金银奢华的装饰,堂侧悬着一把战弩,李承远负手站着,说:“吏部呢?”
罗鸿生起身一拜,说:“皇上,臣以为此事当长远谋划,要武生去学习文试,那么学多少,如何去度量两者的多少或是一大难题,若只是贴点文试的边,想来起效不大,若是重了,也会导致远离了实战,纸上谈兵,不堪其用罢了。”
李承远点了点头,说:“朕有意让吏部编制纲要,列明武子需学内容,再设武学院,由朝中品级不高的武官入院,先做尝试。诸卿以为如何?”
罗鸿生非帝党,但是正经的科考出身,一步步自己走到今日,他的老师先太师虽是外戚,罗鸿生却从未在朝中结党派,是个纯臣,免不了文人的迂腐,迂腐是一回事,但明令给他,也能会去做好,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罗鸿生伏倒称是。
李承远掀衣坐下,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宽大的龙椅,也不掩身姿挺拔,手指轻点,说:“人选之事,就由兵部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