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元被女孩拽到了狭小的角落里,两个人贴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的看到女孩眼角下的泪痣,安安静静嵌在她开莲般的脸蛋上,若不用心,便看不见。
“你到底是什么人?”施呦呦紧张的拽着他的衣领。
“其实,我也不知道,”陆景元老实交代:“我真不记得了。”
“起风了?”她试探。
“也,也没多大风吧。”陆景元老老实实,“你咋了?”
施呦呦心里翻了个白眼,差点就把你是不是也穿越的说出口了。
刚才她对陆景元说的话分明是“你活了”,对方却理解成了“你火了”,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没有“火了”这个概念吧,从这点看他真的很可疑。
但眼下好像暂时也没什么其他有力的证据,施呦呦压抑住自己先暴露的想法,松了对方的衣领,找补道:“我是说,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啊?这么嘚瑟。”
“不知道,你告诉我呗。”陆景元心中窃喜,他到处找人问还问不出呢,眼下却有个主动想把答案揭晓的人。
施呦呦看着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想知道现在这副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来自什么人,耐着性子将他带到了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郁郁葱葱的榕树荫包裹着两人,粗壮的树干让人安心。女孩说是景元之前常带她来的地方,陆景元抬头看了看,怪不得,昨晚他也是鬼使神差的跑到这里来躲着。
从女孩委婉的表述中,他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陆景元,一般情况下被称为丑娃,是不合时宜的降生在陕西督军府的一位,名义上的少爷。
所谓不合时宜,不是指孩子出生的时辰不对,影响了哪位长辈的运势,而是他出生得太早了。
早到新娘子刚刚过门五个月,这倒霉小子就呱呱坠地,响亮的啼哭让陆家多少人都大惊失色。
要知道,新郎陆西霆还远在京城,这对也是名义上的夫妻除了见过一面,压根就没碰过。
名义上的夫妻育下的名义上的孩子,成为没有名义的野小子。这么大的丑事,怪不得全家上下都叫他丑娃呢。
陆景元这个名,还是孩子大伯陆东震取的,不然他恐怕就要被叫做“丑娃”一辈子了。
是的,大伯。
不管被多少人猜测,陆东震始终不是他爹。
只是他昨天那声爹喊得还蛮响的。
施呦呦瞅瞅男孩的脸色:“那个,你别说我嘴碎啊,我这人可不是那种八婆,随便在外面谈论别人的隐私,我就是想着给你说清楚,怕你再掉坑里了。”
陆景元凝重的面容渐渐缓和。他转脸,对女孩笑了笑:“没有,还挺谢谢你的。”
他低头,将眼底的黯淡藏下。
很快,又抬起:“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是的,朋友,或者说战友。
“八婆”,“掉坑里”,这显而易见的现代词汇,让他之前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已经笃定了。
面前的这个女孩和他一样,来自异时空,甚至基本来自于同一时期。
但出于一些考虑,他暂时还不打算和对方进一步确认。殊不知对方也大体是如此。他们是聪明人,总害怕做笨的事。
两人坐在低矮的枝丫上,心照不宣的交流一些有人关心的话题。
原来,现在是民国四年,也就是公元1916年。
原来,他现在已经15岁了,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他有些瘦弱。
原来,他母亲叫金溥锳,曾经是清王府最得宠的格格,聪明伶俐不抽大烟。
原来,他父亲陆西霆不是从来没回家看过他和母亲,而是自去了京城后,从来没有回家过。
谈及陆东震,施呦呦欲言又止,只说这位正值壮年的军官志在千里,在政界和军界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只不过因为一些过往,和西北陆家关系尴尬,颇有些
嫌隙。
陆景元有意逗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施呦呦对上他热切的目光:“我觉得你可以信任,便都说了。”
陆景元望着对方诚挚的眼神,言语也不再闪烁,“你放心,我会值得你信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从见你第一面,你就给我安全稳妥的感觉,毫不吝惜的给了我沉甸甸的喜悦,你知道,我飘浮在这世界太苦了,其实我……”
“哎呦!丑娃,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听差粗声粗气的喊道,扬着的脖颈里传递出焦急和凌乱。
陆景元认出这是那天送他和蒲妈回去的双娃,冲下面喊道:“我一会就下去了。”
“不是、不是!”双娃慌忙摆手:“你可千万别下来,好好在上面躲着,你娘又犯病了,拿着枪要杀你呢!”
陆景元只觉得脑袋嗡得一下炸响。施呦呦还来不及阻止,对方就已经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