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长夜渐短,春来木生花发。
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扇,洒在系着桃木刀剑、香囊的锦绣摇篮里,苏锦拿着布老虎引逗稚嫩的婴孩。锦被里裹着奶奶的,香香的小婴儿,苏锦一点儿也不认为她丑,红彤彤的脸蛋看习惯了,忍不住想亲两口。林初兰却不然,自孩子来那日,生出多少抱怨,见她喜欢的紧就愈加心烦。
“你知道外头都说你什么?”
“说什么?”
苏锦悠闲的哄着,孩子睁开眼,清澈澄净的眸子望着她,苏锦乐的眉开眼笑。
“说你茶叶水煮鸡子儿,糊涂蛋!说你自家养不出,抱着个丑丫头当宝!”
“谁爱说说去,我来这府上被说的还少。哎呀!”苏锦这一喊,林初兰慌的奔过来:“姨娘你看,流口水了,快拿帕子来!”
扭身就走,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看!赶紧把她抱走。谁的谁养,不养就打发了。”
“好姑娘,你不知道其中利害。岂知‘宁挑千斤担不带一个孩儿’,何况还不是自家的。别人的孩儿养不得,养的好了她说你抢她孩子,养不好了她说你虐她孩子。你带的好是应该的,没人记得好,若带不好,多少张嘴骂你。何苦招惹这些,你自己还没多大,咱们不做这里外不是人的事。你就是轴,夫子喝卤水,明白人办糊涂事!”
“都不肯养,我不接过来,他们就要治死她。这、这哪是为人父母,简直畜生不如!再说了,她可还叫我母亲不是?”
嗐!林初兰猛的摔了帕子。
“叫你母亲的多着呢!你没东西养了,一个人人嫌的灾星,她娘都要溺死她,偏你牛心左性抱过来当个宝!总听不进劝,自打养了,你看大爷可曾来过。他烦什么,你养什么,这般作对……哎!”
谁有心思跟他作对,她如今都忙死了。他当然不会来,这孩子他看都不肯看一眼。胡氏生养后莫说瞧她一瞧,连屋子再没进去过,好没良心!爱来不来,不来才好!
思索了好几日,终于想出了名字。‘周莞’,以后你就叫周莞。人生在世,大笑一场。多笑笑,莞然一笑,莞儿……。哈哈哈,我起的名儿真好听,自家乐在其中。真乃自娱自乐第一人!
迎接她的除了苏锦还有一只叫黑子狗。黑子最喜围在摇篮边来回摇着尾巴,往周莞身上巴望,周莞睡着它便老老实实的趴着。周莞发出一丝不安,黑子立马警醒叫唤。周莞要是哭起来,黑子急的只差说话!苏锦每每看到,乐不可支,畜生也有灵性,人为何如此狠心!
这以后,她把几乎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对新生命的照拂里,对这个小生命充满欣喜。莞儿醒了,莞儿哭了,莞儿尿了,莞儿饿了,莞儿呕奶了……周莞打奶嗝她都觉新奇。
胡氏恨自己,恨命运,仇恨周莞到极致,把命运的不幸全都归结一个无辜的婴儿。准备好的小被子和小衣衫一个不拿出来,她就勒令拿出来。奶 子敷衍不尽心,她就毫不留情的换。总有好事的,想看看周莞的脸,她就把孩子放在自己房中,不让她们接近。吃的用的玩的,一样不比外头差。
她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上。
多嘴好事的人总是私下议论,议论她的脑子有毛病,议论她是周莞的贵人,没有她周莞是早断气的猫崽子。跟着她,周莞享受的是嫡女的尊贵,人的命运怎么说呢?
暖阁沐浴在阳光中,苏锦躬身轻晃摇篮。除了大片的胎记,周莞长着乌黑的头发,琉璃珠似的干净清澈的眼睛,挥舞着粉嫩的膀子去够吊着的绣球,小腿直蹬直蹬,蹬的被子盖不住。满室的光芒,照着她尚未褪去的绒毛,如生发的嫩芽。“咚咚咚”,拨浪鼓的声音让周莞目光聚焦在她手中。光影里朦胧的轮廓,眼神里的慈爱,她的心变得柔软。
“莞儿,要快快长大呀,母亲给你梳头,给你戴花,母亲喜欢你。”
小毛头好像听懂了,乌溜溜的黑眸中只有她,愣愣的出神。
“嗯……啊……”
听到回应,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死贼人,你家老太爷百日祭,不赶着哭丧去,跑到这里来歪缠我!”
二门外放马鞍马镫辔头等用具的东北角落的偏房里,周孝荪同周府打更的朱六老婆厮混在一处。昏暗脏乱的环境里,男女衣衫不整,朱六老婆生的几分颜色,又惯爱打扮。周孝荪出入周府遇上过几次,一来二去,眉目传情,竟勾搭上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老太爷,他在时刻薄我爷爷,让我家这枝落的这般败落。当日进京若带上我们这一房,这高屋大宇,锦绣福贵指不定是谁的呢!我一百个不服气,哭?我才不哭,他活着死了可留给我一星半点?我都乐死了,乐这老东西死的好,想尽齐人之福,留下个娇俏的姨娘可惜了!”
边说手边探入胸脯子,被朱六老婆‘啪嗒’打了回去,竖眉怒目:“那小姨娘赏了你可好?老娘在这里相予你,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死旁边去,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