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杀她。”
眼看那利剑就要进入女子柔弱的身躯,孟姜忽然不再躲藏,而是一边反复喃喃着“不要杀她,她不该死,不要杀她…不要啥她!”
一边抱着织梦琴慢慢自丛阳君身后走了出来,此刻她不再惧怕,也不再担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不要凤阳死。
凤阳她,不该死。
就像那十万将士的性命,也同样不该交付于此。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在家中望穿秋水,殷切的期盼他们回家。
可此刻,黄土埋枯骨,秋水荡忠魂。
一曲“招魂”起,织梦琴所铸琴音,忽然化作无数风刃,以孟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眼。
狂风卷着涛涛黑云,云层碰撞又划出了无数细密的电光火花。
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之后,一个灵秀的女子哭着从离泽水中站了起来,拖着湿透的衣袜,缓缓走到了孟姜身旁,然后抱着膝盖坐了下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嘴里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外公,舅舅,二叔,哥哥!你们在哪里!凤阳好害怕,水里,真的好冷。凤阳想和你们待在一起。”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可声音却好似夜半鬼叫,伴着沙哑与恐怖,直穿人心,渗透几十余年的悲伤。
“丛阳君,如果你再不出手,孟姜就要杀人了。”沧溟的声音无奈又悲悯,准时而及时的出现在了丛阳的耳畔。
丛阳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这女子是凤阳的怨魂所化,几十余年来压制她的其他魂魄于此,使她不得超生,在离泽这河畔,划船划了几十年也没个头。杀了她,凤阳就会得到超度。”接下来的话冰冷又无情,听得丛阳君眉头一皱。
“姜儿在帮她招魂。”丛阳脚步停滞不前。“她会不会恨我。”
“她从来没有不恨你。”沧溟额头有些发黑,“你再不动手,等孟姜把这凤阳的亲人都召回来,罪孽可就大了。”
凤阳的亲人,早就转世投胎去了。他们只是经历了凡人普通的生死,心中没有如她的怨怼,也没有难以开释的心结。
如同所有的凡人一样,走到生命的尽头,就自然的放下了一切,不再回头。
从八十五年前离泽一战,至今几人都已转了两世有余,现在重新在世为人,怎会还站在原地等这痴傻的女子呢。
“一世的亲缘,早已在离泽身死时尽崩瓦解,一切了断,只有凤阳自己,还看不开。”沧溟君最后叹了一口气,虚空之身离了这梦境。
他只是来提醒丛阳君做他该做的事,提醒完自然不会久留。只是可惜丛阳君一千年的修为了,毁在这么一个怨魂身上。
而且在这一望无际的死水潭里看不开的其实也不是凤阳,而是孟姜,是丛阳。
三千年前,孟姜带着蜀国十万将士战死沙场,三千年后,她的一缕魂魄飘荡人间,竟然还在经历着同样的事,只是少了完整的孟姜的心智,有些魂魄就显得格外的偏激与执着。
一如曾在赵国的废墟瓦舍间等了十三年的燕瑟,又如这在离泽泥潭划船渡魂八十五年的凤阳。
燕瑟是孟姜,凤阳也是孟姜。
“姜儿,停下来。”丛阳君不疾不徐的走入风眼,一只手非常轻松的就抓住了孟姜的手臂,迫使她正在弹琴的手停了下来。
孟姜懵懂的抬头,黑潭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可是她的眼里没有光,也没有任何的白,只有一团摄人心魄的黑。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救我,我不想死。”那怨魂又哭了起来。
听着哭声,孟姜脸上划过一抹不快,她有些厌烦的甩了甩手,可怎么也挣脱不了对方的掣肘。
孟姜歪了歪头,慢慢张口问道,“她不该死,丛阳君觉得她该死吗?”
看着她天真可又全无神志的表情,丛阳心里一阵抽痛,终究还是抬了右手,一道灼目的金光闪过,那怨魂瞬间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见这一幕,孟姜并未如同丛阳想象般那样歇斯底里,而是缓缓的站了起来,麻木的在那女子刚刚坐过的地方走了两圈。
她回过头再次慢慢问道,“丛阳君,她该死吗?她死了,凤阳就没有怨了,凤阳她,不该有怨吗?”她的语气平静得十分天真。
丛阳刚违背天例毁了一怨魂,满口的血腥味,听见孟姜此话,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凤阳应该有怨,孟姜亦是。他又凭什么,要违背她自己的心意去做这一切……
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衣袍上,绽放成朵朵梅花。
不远处,女子强行撞剑而上,然后倒在了男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