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年前的清明,楚军将领楚鄢被刺伤,而伤他的十一人,被楚鄢一人全部斩杀。
传闻那天午后,有个和楚鄢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同伴全部牺牲以后,独自作战,与楚鄢缠杀两个多时辰以后才被一剑穿心。
倒在楚鄢剑下之后,手里还紧紧握着顶尖刻梁国国徽浴火凤凰的银枪。
那天,楚鄢重伤,可楚军没有如同程源预料那般军心大乱,反而愈战愈勇,以雷霆之势度过了离泽,迅速包围了梁军。
程源带着自己唯一的孙子奋勇杀敌,可无奈楚鄢一再缩小包围圈,两爷孙很快被团团围住,他们没有等来逍遥王的援兵,也没有等来自己程源的儿子,程胤的父亲,程风来救他们。
守在离泽的梁军本就不多,不到半天,就被早已杀红了眼的楚军尽数歼灭,一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宽广的离泽上漂满了穿着两军铠甲的尸首,一具一具的下沉,又一具一具的覆上一片新的面孔。
到了黄昏时刻,梁军只剩最后两人,被野狼般凶狠的楚军用长戟逼迫到了离泽的边缘。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背部紧紧相靠,两人的剑身都布满了暗红的血迹。
程源仰天,看着压在离泽上大片大片的的乌云,昨日清明没有下雨,怎么今晚却像要下起雨来。
他忍不住伸出左手抓住了身后程胤的手掌,程胤也重重握了一下自己祖父长满老茧的手以示回应。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梁。”一声长啸之后,程源挥剑砍杀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敌人,而后被长戢戳进了离泽,和自己的孙子程胤叠在一起,片刻之后便沉了下去。
梁国一代忠良,就此命丧离泽。
听到这里,孟姜有些不太舒服,刚刚吹着感觉尚可的海风,这会儿竟然觉得有些凉了。
她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进了庙门躲在里面,可见那僧人和丛阳都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又坐了回去。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楚国为什么没有继续攻打梁国呢?”孟姜好奇的问道,如果当时楚国继续进攻,梁国应该根本拦不住,可是八十多年过去,梁国尚存,孟姜想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那僧人又是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慢慢看向孟姜,“姑娘觉得,一个人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是否可以回头,做错了事情的人,又是否可以悔改?亦或是弥补?”
孟姜肯定的摇了摇头,“不能,人生此路有去无回,错了就错了,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姑娘会弹琴?”那僧人忽然看向孟姜身后。
孟姜迟疑的向后看了看,织梦琴的确在她背后,不过是隐形的,肉体凡胎应该看不见才对。
可转念一想,这僧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古寺里活了八十多年而不老,应该也不是什么肉体凡胎。
既然他想听,那她弹一曲又何妨,说不定还可以进他的梦里看看,看看这位遁入空门,苦等八十年的僧人到底有什么故事。
一曲“浮华”自孟姜指尖缓缓流出,她手上在弹琴,眼睛在看海,所以她看不见坐在她身旁的丛阳,是如何专注凝神的看着她光洁的面庞和被海风吹起的头发。
浮华背后,靡靡众生。
孟姜剥开云雾,和丛阳并肩而行,果然进了一处梦境。
“我叫凤阳,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少女面如桃花,笑眼如星辰般璀璨。
青年男子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也莞尔一笑,“楚,”刚说了个楚字,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了,“楚阳。”楚鄢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名字。
他的名字,自三年前,太过响亮。现在是在梁国边境,他不能随意提起。即使是面对这个刚刚被他救了一命,本以为此生再也不用相见,却在城中客栈再次相逢的陌生少女。
“凤阳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时机,必定相报。”少女言语稚嫩,眼神却十分坚定。
这一切在楚鄢这个身边常年没有女子的人看来异常新鲜,“那你想怎么报答我?”楚鄢脱口而出。
少女端坐在客栈榆木方桌的条凳上,双目波光点点的望着坐在对面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心里有很多想法,可又羞怯于说出口。
“不若,姑娘以身相许?”楚鄢半带笑意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