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沉,河滩化作绣布,光影运针走针,枯黄的杂草便多了一圈金丝密缝的轮廓。河滩上有人蒙着眼,踏过了这片厚密的金色绒毛,一直被带到了岸边。
“是你。”秋令闻的眼带摘落之后,她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我,秋姑娘,许久未见。”白川微微颔首。
两人于三十牢初遇,彼时正是夏末初秋,而后秋令闻千辛万苦又捱过了九座牢,日子便也数过了三月又多。如今这时候已是冬天,在这河边野外,夜色侵袭得极快,草木萧条,人也畏寒,一呼一吸间仿佛只剩下了通体的冷意。
“我明明听得逢十为大牢,牢主俱是穷凶极恶之辈,那你?”秋令闻一边抱住胳膊取暖,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来还是我实力不足,只配这等牢主来作我对手。”
“非也,”白川松开了背在身后的双手,颇为认真地道,“秋姑娘是新一辈的翘楚,九十九牢自不会看轻你。不过三十牢直到七十牢,逢十大牢的牢主皆是在下,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不想她闻言却是一笑:“不失望,白公子光明磊落,不与负伤之人动手,是我狭隘浅薄了,不知今日白公子有何安排?”
白川难得见她说话时不夹枪带棒,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等到他细细咂摸了一番,他才说:“今日下棋。”
“上次是烟花,这次是弈棋,当真好雅兴,”秋令闻一面挑眉,一面缓缓道,“不会收官之时便是我的死期吧。”
“秋姑娘说笑了,真要动手,上次喂你吃个毒药便是。”他抬手命人过来布置,语气听着温和,却隐隐透露出了一丝冷意。
可惜他遇到秋令闻,她完全不惧,反而轻声笑道:“是吗,不过江湖中传我被邪功喂大,金刚不坏,不知你这毒药够不够厉害?”
“坐吧,秋姑娘。”他的气势不觉被压了一头,连个“请”字都不想用了。
两人便在河边这蒲团上落座,由一张棋案相隔。尽管坐于蒲团之上,秋令闻还是因这草地扑面而来的寒意打了个哆嗦,反观那白川面色如常,仿佛自小在这严寒天里长大一般。
不杀我,原来是留着冻死我,她心里好一顿腹诽,也罢,谁叫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勉强忍一忍与他下完这盘棋算了。
白川见她眼珠转来转去满是心思,不免出声提醒:“秋姑娘为白,执子先行。”
秋令闻微微一愣,反应却很快:“白公子才是白,你请。”她将手一摊,目光从棋罐滑到棋盘,又迅速上移与他对视。
白川听得出她在打趣他,反倒顺着话淡淡自嘲了一句:“谁不知这白实为黑,还是姑娘先来吧。”
秋令闻原是开玩笑说他姓白可执白子,这就同旁人常问她姓秋是否最爱秋日一般。她却未想到他如此不愿做白家人,连这姓氏都十分讨厌。一时间她有些不自在,顿了一顿才开口,连语气都正经了许多:“不论公子执黑执白,重要的应当是后面如何走。”
“是么。”他的表情没有起伏,眼神却一路下落,若有所思。
秋令闻见他似乎未陷入感伤,不禁松了一口气,才又半开玩笑地道:“不过更重要的是抓住先机,白公子,既如此我便先下了。”
她还真是…白川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请吧,秋姑娘。”
秋令闻甫一落子,他敛住笑容,倒也认真应对了起来。只是说认真,又不够认真。白川的内里与他外表不符,是个多话之人,两人没下了一会儿,他便忍不住起了话头。
“寒来暑往,岁月如流,不知秋姑娘到九十九牢已有多久了?”
这怎么不知了,她心里又是一阵嘀咕,都好好地到了你这四十牢了,算算不就知道?但见对面毫无主动算数的念头,秋令闻只好答话:“一年又两月。”一面蹙起眉头,将白子一靠。
白川扫了她一眼,黑子扳白子。“难吗,秋姑娘?”他的视线在这棋盘与她面庞间滑动,又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在这牢里,日子可是难过?”
“还好。”她拈起一枚棋子,心神只在局中。
“我听闻裴家素来栽培的是文武全才,琴棋书画也要习得,秋姑娘的未婚夫婿不就是个下棋的高手?不知你可与他切磋过。”
棋子悬在了半空,她缓缓抬眼:“不乐意切。”
“为何?”
“很是聒噪。”她又下视棋盘,断了黑子。
“哦?”白川嘴角微勾,却仿佛深以为然般点了点头,“如今静心下棋之人确实少了,以棋势做文章之人反而多了,姑娘以为呢?”
“倒有自知之明。”秋令闻不禁哼了一声。这般喋喋不休令人厌烦,亏她方才还真心实意同情了他片刻,看来白家的藤上根本长不出半个好瓜。
等他终于又开始落子,棋案边已摆上了照明用的灯笼。周遭变得更为寒冷,秋令闻忍不住笼紧衣袖,白川还是那么絮叨,她只好一边接着下棋,一边接他的话,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