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转过身。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承认了,你是谢晓峰?”
谢晓峰道:“是。”
他不想撒谎,何况在她面前否认这一点并没有意义。
林仙儿淡淡道:“那你就当回你的谢晓峰。”
谢晓峰的心里难受起来,他明白林仙儿为什么这样对他。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让林仙儿这么看待他。
他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了别人的看法?
谢晓峰黯然道:“你是为了娃娃?你觉得我伤害了她?她是个可怜人,我不该那么做。”
林仙儿道:“你觉得她可怜?”
谢晓峰一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仙儿道:“你不用说,我没兴趣听。”
同情一个人容易,发自内心地认可和尊重一个人却很难。
要一个男人这样去对待一个女人,要么这女人是他的亲人,要么这女人是他的敌人。可娃娃绝不会是谢晓峰的母亲、女儿、妻子,更不可能是他的朋友和仇敌。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有如天堑一般,何必总盯着这鸿沟不放?
谢晓峰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是——”
林仙儿打断道:“谢晓峰,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听你的话?”
谢晓峰闭上嘴。
林仙儿道:“是不是你说什么别人都只有听的份,你做什么谁也管不了你,要当阿吉,要当谢晓峰,都得由着你。因为谁都不如你,谁也奈何不了你!”
林仙儿又道:“你要拦我,我就非得听你的话?”
谢晓峰一声不吭。
他为什么不反驳?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林仙儿瞪着他的眼睛像是一把穿透心脏的利剑。
她的剑还在背上。
那把剑随时都会出鞘,但她没有拔剑。
谢晓峰缓道:“但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找我的理由,或许我能帮你。”
林仙儿道:“哪怕是条狗,也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的。”
谢晓峰道:“那现在呢?”
林仙儿又不回答了,她不想说,也没必要说下去。
她已决心离开。
要是有人再阻拦她,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代价也许是她的,也许是他的。
谢晓峰自然明白。
他能做什么、说什么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仙儿走。
那把玉一般的剑始终直悬在她身后,让纤薄的背影显得那样笔直。这仿佛也是一个提醒,提醒她应该永远保持这份姿态。
这姿态也许让人痛苦,但世上比这更痛苦的事实在太多。
谢晓峰不知她从何处来,也不知她该往哪里去。却在某个瞬间,他只想追着那背影离开。
但他只是看着,看着她背后的剑消逝在黑暗中,就像沉落的月亮似地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再也寻不到。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林仙儿离开了。
可谢晓峰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他已不能再做阿吉。
但他也不想再当天下第一的剑神,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
他茫然,因为他流浪了太久。
天空渐渐蒙上了一层眼翳似的灰。
小道,枯林。
枯林前有一处临池而筑的小亭,池上的荷叶都已枯黄。孤亭中正有两位鹤发老者,围着四角的石台,品茗交谈,茶香飘然。
谢晓峰的脚步渐缓了。
天色未亮,怎么会有两位老人在如此僻静之地煮水烹茶?
李观鱼笑得很和蔼:“晓峰,还记得我吗?”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时候的阿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像是根本不认得这个人。
谢晓峰沉默了片刻,忽抬眼道:“李伯伯。”
帅一帆亦笑道:“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谈。”
谢晓峰坐下来。
他似乎已很久没有正正经经地坐着了,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地上、陷在泥里。
但这不过一瞬间的不适应,他几乎马上就完全掌控了自己。当他希望能做到某件事的时候,他从来也没有失败过。
疲倦,痛苦,饥饿……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就像尖刀。当他咬紧牙关,这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一样。
他就像是一个铁打的人。但人怎么会是铁打的。
帅一帆颔首道:“请!”
谢晓峰缓饮了一口茶,茶水苦涩,如同这枯荷的秋池。
李观鱼微笑道:“看你的样子,你应该见过那位林姑娘了。”
谢晓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