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坏在了半路。
德布从车上跳下来,打开引擎盖,左看看,右看看,粗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结。
这是夏天结束后,德布接到的第一单生意,没想到车子抛锚,他黝黑的脸上显现出浓浓的惆怅。
德布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袍子,走到副驾驶前,“时老板,车子坏了,恐怕走不了啦。”
时傲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西北风毫无防备地朝她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身体一个劲儿地往车里瑟缩,问德布:“能修好吗?”
德布摇了摇头。
德布没读过书,只修过漏雨的铁皮屋顶,对汽车零部件一窍不通。不过他认识整个锡尼河西苏木最会修车的人,“我打个电话,时老板你在车里歇的哇,外面冷。”
他刚说完,时傲就打了个冷颤,便将车窗摇了上去。车子里的暖气很足,让方才被风拍打过的脸恢复了些许知觉。
透过车窗,她看到德布拿着手机在公路边走来走去,时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两片嘴皮子飞快地蠕动着。
他身后,夏天郁郁葱葱的草原,被染上一层金色,像金黄色的麦浪。远远地能眺望到一座座穿上雪衣的高山。广阔无垠的草原,已然进入休眠期。
真是奇怪,时傲心想,明明刚刚被冻得生疼,车外五彩斑斓的耀眼光芒,却给这幅肃杀的冬日场景增添了些许暖意。
德布打完电话,黝黑的脸上展开笑颜,他小跑着到副驾驶前,敲了敲车窗。
时傲将车窗摇下,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将脑袋探出去,只端端坐着,听德布开心地说:“修车的人马上就来,他可厉害了,你放心!”德布拍了拍胸脯,仿佛要为自己的话增加一点可信度。
时傲被这淳朴的草原人逗笑,示意德布先上车,“外面冷,他不是还没来吗?”
德布摇摇头,咧嘴笑,两坨粗糙的红色高耸在他黝黑的颧骨上,“我们草原人都习惯啦,更冷的时候零下3.40度!这点冷算什么哇?”
德布说话的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猝不及防地把他头上的狍皮帽子呼得一下吹跑了。
德布着急地追上去,只见那帽子被风带着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跟在后头追赶的德布也跟着拐过来扭过去,像冬日里走亲戚刚喝了一场大酒的醉汉。
时傲看着这幅滑稽的场景,原本郁结在心里的不快,竟然神奇地去了大半。
德布终于追到了帽子,他反手将帽子扣在脑袋上,以防它再跑,使劲地朝头上摁,好像跟自己的脑袋有仇似的。
大概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边朝吉普车走来,一边嘿嘿地傻笑。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车子里吹着暖气打盹儿,一个在冷风里眺望远方。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看到一辆银色的汽车朝他们开来。
车子越来越近,德布脸上的笑也越来越亮,他朝车里的人挥挥手,车子稳稳停在吉普车前。
时傲注意到车身上用黑色油漆写着“汽修”两个字,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修长的腿,脚上穿着棕黄色的筒状皮靴。
时傲好奇地顺着靴子往上看,眼里闪过一瞬惊艳。
那是一个极富异域风情的男人,他留着一头齐肩长发,高鼻梁,单眼皮,两弯粗眉像锋利的剑一样刺向太阳穴。虽然穿着冲锋衣,但仍旧可以窥见衣服下健硕的身材。
时傲的目光在年轻男人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德布领着男人走到吉普车前,他们又打开了引擎盖,耳边传来德布和男人交谈的声音。
和德布洪亮的声音不一样,男人的嗓音多了些低沉和悠扬。如果把德布的声音比作琵琶,那么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便更像一把马头琴,因为他一开口,就能让人立刻感受到草原的苍凉和广阔。
时傲注意到他们把引擎盖又给合上了。
德布说的蒙语,时傲听不懂,只看到他脸上一副不悦的表情,像是在争论。但他身旁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两人的话题,他那双像鹰一样的眼睛,瞥了一眼始终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傲。
时傲注意到男人打量的目光,迎面看了过去。两人对视了2秒,男人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脸上始终淡漠得好像此刻无情的西北风。
时傲撇撇嘴,压低帽檐,遮挡住连日来因为睡眠不足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德布打开主驾驶的车门,带进来一阵凛冽的寒风,他赶紧将门关上,生怕冻坏了来之不易的客人。
“车子修不好啦,要拉回去换个零部件,”德布刚刚还记得,又忘了零部件名,抱歉地挠挠头,“你要是着急去巴彦托海,我只能重新给你叫辆车,只是现在时间有点晚了哇,怕是要走夜路。今晚可能下雪呀,雪大了路可不好走。”他顿了顿,看向时傲。
“你要是不着急,我就让昂沁把车拉回去。他可会修车了,明天保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