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位邻居,苏璃浅回身收拾桌子。
顾泽步入院子时脸上寒意还未完全消退,吉昆一脸苦相地跟着,竭力与自家主子保持着主仆间能够允许的最大距离。
苏璃浅听到脚步声,诧异抬头,纳闷今天的来客可真不少。
待看清来人时,眉眼弯起,巧笑嫣然,
“十安来啦,许久不见,一定很忙吧?”
顾泽默不作声,背手在长桌边站定。
听吉昆说她近些日子常常捣鼓吃食,他目光不由扫向桌面上那一块块晶莹剔透的梅花糕,看着……好似还不错。
煞星主子收了气势,吉昆顿觉松快,大大咧咧朝苏璃浅打招呼,“三娘子安好,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顾泽皱眉:他方才禀报时候怎么说来着?三娘子手艺可真不行……
苏璃浅见是吉昆,眉眼更弯了几分,“今日做了梅花糕,快来,给你留着呢!”
两盘梅花糕摆上桌,吉昆一脸馋像,正接了自己那一盘大大咧咧往长桌旁坐下,坐到一半忽觉一道凌厉眼风扫来,手中盘子差点拿不住,他缩一缩脖子,没胆子看自家主子,弓着身子走出院子,蹲到大门口吃去了。
苏璃浅见状忍俊不禁,满眼期待地看向顾泽。
顾泽侧头躲开她的目光,在长桌边坐下,伸手抓了一块梅花糕。
他不爱吃甜腻的食物,可这梅花糕入口软糯却不粘牙,轻轻咀嚼两下就在口中化开,淡淡的清甜中带着一丝丝果酸,米香与清冽梅花香气融合得恰到好处,一个吃完倒有些意犹未尽。
苏璃浅见他又拿了一块,抿嘴笑着给他倒上一杯热茶,也不多言,在一旁默默装盘,整理明日要带去法安寺的东西。
从安郎那里她听过很多这位十安的故事,知晓他一向沉默寡言,故而并不觉得奇怪。
那年,安怀年的师父商梧精心挑选的二十八位少年来到浮玉峰求学。
作为大师兄,安怀年包揽了一切起居事务,亲自在山门口迎接。
多数少年家境不错,随身携带的大小包袱、箱笼无数,有装书的,装四季衣物的,亦有装满各种生活用具的,安怀年会一个个劝下,让随行者带下山。
浮玉峰上什么也不缺,只进该进之人。
十安是最后一个到的,风尘仆仆,一身破布衣衫,身上带伤,形容狼狈,他并没有多余的包袱,只背了一个背篓。
安怀年本想与方才一般劝说拦下,掀开背篓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睡得香甜的男婴。
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是经历人生重大变故后的冷厉绝然和因为年纪尚浅还来不及掩饰良好的恨意。
“我弟弟阿淮。”
上山那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安怀年为难再三,还是请师父来做决断。
师父捋一捋长须,看向安怀年的眼神里带着丝惋惜,“天意如此,该进之人,便让他进吧。”
上了浮玉峰,人的面目、身形特征会模糊下来,只要自己不表露在山下的身份,无人会知晓。
山上生活清苦,青衫布衣,清粥淡饭,无尽的课业,日常起居都要自己打理,没有伺候的下人。
这二十八人都未提出异议,他们无意,更不愿违抗山上的规定,因为他们都知晓能够上浮玉峰求学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就苦了带着奶娃娃上山的十安。
入学第二日,师父要求所有人寅时起床练基本功,二十七人都到了,唯独十安不见踪影。
安怀年遵了师命去找十安,屋舍尽头的单间住所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安怀年隔着半开的窗望进去:
一股带着热意的臭味扑面而来,寡言少语、面色沉郁的少年此刻满脸的恼怒羞愤、惊慌失措,手中巾帕才勉强把阿淮产出的一泡黄金清理干净,奈何小壶嘴朝天一翘,新鲜的液体又直射他的面门。
十安心中的堤坝已然溃散,再顾不上清理,一屁股坐在地上,颓丧委屈的眼泪漱漱落下。
回忆至此,苏璃浅偷偷瞧一眼正襟危坐沉默吃糕点的男人,此情此景实在很难跟故事里那个手忙脚乱给弟弟把屎把尿的少年联系起来,那场景,光想象一下都叫人心疼又好笑,嗯……好笑更多些,还带着些味儿。
苏璃浅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忙用帕子捂嘴轻咳做掩饰,白皙的脸很快染上了绯色。
顾泽放下手中糕点,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对……对不住……”
苏璃浅懊恼地在心中把自己暗骂一通,深吸两口气缓解情绪。
“你时常跟方才那两位有来往?”顾泽心中有事,并未察觉她的失态,他纠结片刻,还是沉声问了出来。
苏璃浅樱唇微启,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所指为何,“你是说福庆嫂和鲁婶子吧?往来不多,鲁婶子还是今日头一回见。”
眼前女子停了手里的动作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