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在院子角落里的冬笋是小贩不收的,笋衣已经坏掉,储存时间不长,黎肃抄起长刀,刷刷削掉笋壳,露出里面鲜嫩的笋肉。
将剥好的笋扔进旁边的簸箕里,苏云在一旁用菜刀切成薄片,均匀的摊摊开,晒成笋干。
眼见着太阳逐渐升高,忙活了一上午肚子也有些饿了。
“哥,我们留点弄红油笋汤喝吧。”苏云咽咽口水,有些馋了。
她知道黎肃不会拒绝她。
“好,我去烧火。”黎肃抖落身上沾染的碎屑,去柴房里抽柴火。
苏云也起身去洗手,以前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就着冰水洗的,甚至不愿意碰水的,就拿湿抹布擦擦。
苏云手上有冻疮,一到冬天就又痒又痛,黎肃带着她去镇上药铺开了方子,熬出冻疮膏敷了几次,才有好转,碰冷水容易使冻疮复发。
但黎肃有巧思,平日里他们烧火煮饭时,黎肃会把烧剩的木炭夹起,扔进土罐里,迅速把罐口盖起,隔绝空气,里面的炭很快就会熄灭,但土罐仍有余温。
在灌口放一碗与罐口大小一致的碗,碗里加水,水便会一直温热,黎肃便让她用碗里的温水净手。
此外,黎肃还如法炮制,弄了个火笼子取暖。
火笼子外侧如同普通的竹编灯笼,里面有一个类似花盆模样的瓦器,装了烧红的火炭,再用碎谷壳盖上,表面铺上一层草木灰,用木棍轻轻一拨,很快便暖和起来,而且可以持续很久不熄灭。
黎肃还特意在笼子外侧加上一个弓形手柄牵引,方便提取。
在寒冷的冬季,如同神器,方便又暖和,苏云提着出去,被其他村民当成稀罕物,也跟着学起来,一时间,火笼子竟然在青山村流行起来。
"我其实没有那么娇气,你不用为做那么多。"苏云感觉黎肃对她太好了,这种好让她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现在的生活,换作以前的她,是想也不敢想。
从前每日要干很多活,天不亮就要起床收拾屋子,做苏家人的早饭,等其他人吃完早饭后,她才能偷偷从碗里偷点残羹剩饭吃,苏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厨房门口紧紧盯着她,若是发现她偷吃剩菜,便会拿起吹火筒往她身上揍……
现在她可以睡到自然醒,黎肃起得早的时候会先弄早饭,也给她留一份,放在锅里温着,家里几乎顿顿有肉吃,她心中惶惶,觉得自己被养成了人家口里的懒媳妇儿,于是和黎肃抢着活干。
然而黎肃却早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他真的践行了他说的话,他有的,她也会有。
那种挨打挨饿的日子,仿佛离她已经远去,被人时时关照着,冻不到,饿不着,苏云沉溺于这样舒适的日子的同时,也十分担心黎肃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原来的黎猎户又回来。
"不说什么娇气不娇气,能舒服为什么不用,这个用了冬天会好过些。"黎肃摸摸苏云的头,感觉这小孩总是悄悄不开心,小小年纪哪里有那么多愁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云终于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她贪婪地想享受着黎肃对她的好,又怕这份好很快如烟云般消散,化作一场空。
黎肃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他做事情一向不会考虑太多细节,既然苏云这样问了,总得有个答复。
黎肃思索了一会儿,"我把你当妹妹,你不必多心,既然遇上了我,说明咱俩也算有缘。"
苏云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接触最深的人,遭遇还这般凄惨,整个人瘦得营养不良,黎肃依然记得和她对视的那一眼,那双眼睛里有恐惧,有迷茫,有麻木,还有一丝对命运的不甘。
一瞬间,让黎肃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嗯。"苏云闷声答应,心里的角落里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小失落。
煮着笋子的大锅水涨了,咕噜咕噜冒着泡,苏云调整好心绪,用竹编的小漏勺将笋子捞出来,放进一旁装有冷水的大盆里,让黎肃帮忙端到院子里晾着。
自己则重新起锅烧油,将干辣椒,干花椒,蒜瓣扔进锅里炒香,加水,盖上木盖。在砧板上将刚刚煮好洗净的冬笋切成均有的薄片,苏云刀工很好,切好的笋片看起来玲珑剔透,夹起来可以透出柔和的光。
待水烧开,将笋片下锅,在滚水里搅开,焖煮一会儿,出锅,淋上红油,顿时鲜香四溢。
"好香。"黎肃打扫完后院,闻着味进厨房,忍不住称赞。
苏云眼角微微上扬,有一丝小得意,"可以摆桌子了,我在炒个小葱炒肉。"
"好。"
两个人的吃食,不用很复杂,但其实黎家这一餐已经比村里很多人家过年过节都吃得好了。
路过黎家的村民闻着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黎家两口子又吃肉了,小年轻还不会过日子,也不省着点,省下来的钱盖间青砖房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