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展开南境布防秘卷在案头琢磨。信饶南北即为北霁、南樾边境,东部为侨地襄城、江左一线,形成三面围合之势,此番显然是南樾斟酌后的选择,信饶此地,士族势力不曾渗透,靠地方的豪强流寇独大,在南北俱休战时,苟延残喘了一阵。南樾算准了先啃下这块无主之地,率先向北境蚕食。
若事成,则对付襄城、江左亦可如法炮制。
陆羡前去信饶无非达成两个目的,其一,形成威慑,致使南樾休战,其二,与地方势力合谈,至少应达成平衡之势,不致进一步损耗北霁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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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星夜赶赴信饶,那李沫棠已着戎装换了钗裙,不施粉黛,与陆羡、卫绾皆是策马而行。
“李姑娘骑术不错啊,不过战场上人命不值钱,可不是你们女子闺阁里的花活那般儿戏,姑娘切莫大意。”卫绾见李沫棠始终未居人后,不曾落下,骑艺不输营帐里的男子,故打破一路沉默,夸饰了几句。
谁知李沫棠竟冷笑一阵,姿态甚高,“我自小便随父兄习武操练,虽未真上过战场,却也因战事经历过亲眷离散,天人两隔。若说我不知战场轻重,还不如说卫属官对女子——有些偏见。”
语罢,她本与陆羡前后并驾而行,立即策马向前,独自一人御于前首,眼见带了些愠怒。
“这女子还真是难相与,一点不肯让人。”卫绾吃了瘪,嘴边一直嘀嘀咕咕。
“你快消停些罢,陇西此番出兵襄助,你我需得尊重李姑娘。”
“我看她就是看上你了,奉上自家军队当嫁妆。你没看她一路上对你亦步亦趋的,果然是个不通窍的。”卫绾急得堪堪就要下马与陆羡分辨。
“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陆羡望着远处李沫棠的身姿,确有几分将门飒爽,缓声徐徐道来:
“她如今在家族内已是四面楚歌,嫡系仅剩他一介女流,如何与她那些豺狼似的叔伯相与,若要护住陇西李氏她父兄的门楣,只得向外突围,寻求皇室作倚仗。于她而言,一桩联姻或可简单解决,你也见到了,她是个有心气儿的,自是不愿轻易仰夫婿鼻息过日子,所以便打定主意往军功新贵耕耘。此番便是最好的机会。”
卫绾听陆羡分辨完,豁然开朗,对自家殿下越发敬服。很快便又蹙起眉头,讨问一旁银鞍白马的少年人。
“那她要是军功也要,与皇室的姻缘也要,你如何招架?”
陆羡扶额,他又不是什么金丝银锭明月铛,哪里就如他这个小亲卫说的那么精贵了。
“她若真想找依傍,现下也该找大哥、二哥。卫绾,你快休再妄语。”
陆羡已是口干舌燥,忙扯下一旁的水囊一饮而尽。心中只当是戏言,他这样不得势的皇子,各家仔细掂量,都必会望而却步。
更何况,他如今也并不希望女子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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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信饶北境,已有前哨寻好的向导上前回禀,如今南樾正歇兵于城邑南门外,城内强寇势力陈弓矢于城墙之上,然兵力远不及南樾大军,正在僵持不下。
“绕路,从南樾身后突击,解决了南樾,再和墙上那波豪强相与也不迟。”陆羡下军令如疾风,立时调转阵头,沿城邑墙外丛间经行。
一个时辰后,陆羡在南樾军后方布下暗中阵列。这南境林间瘴气弥漫,教许多士卒皆有些体热。
卫绾近身急道,“殿下,不可再等了,这南境于南樾是家门口,可我们的士兵都在中原或是长城一带操练,如何受得了这般瘴气熬煎,时间久了,怕是盾都持不稳。须得速战速决啊。”
陆羡噤声不言,极沉得住气。
“你是在等南樾军耗尽体力么?刚才向导说,他们已在此对峙近五个时辰了。”李沫棠走上前,递给陆羡一块肉饼,路过卫绾时,只当做没看见。
“姑娘机敏。雕虫小技,不足与将门女道来,让姑娘笑话了。”陆羡躬身略行了个揖礼,接过李沫棠手上的吃食,递给了卫绾。“我做事时不习饮食,让卫绾且笑纳李姑娘的好意吧。”
那李沫棠终是绽了个极畅快的笑容,“一路默不作声,也不与我搭腔,怎么兵临城下倒是话多了起来。你是皇子,我是世族女,现下你是君,我是臣,我只任你调遣。”
陆羡也不应声,只略一点头示意。
李沫棠于白马西风中窥见一丝他眼光中转瞬即逝的欣赏。那欣赏似乎微末不表,却让她记取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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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近夕照,陆羡一声令下,由后首对南樾军群起而攻,那厢的士卒在毒日头下与城内相持已久,俱是精疲力竭,神色皆有些游离天外,还未反应过来,与北霁军已然近身短兵相接。
南樾军统将已是气急,眼见南樾兵卒哀鸿遍野,还未对阵已然倒下一片。那立于马上疏离而视的陆羡,正于他侧方尽观战局。视线之外,南樾统将已不顾布阵排兵,扭转情势,转而引弓直对陆羡。
手起箭落。陆羡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