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厥宗属国的地位,边境太平了五十余年,几乎打空了王家男儿。
从那以后,王家宗母立下家训,王家的男丁不得从军。
可王虎志还是走上了父兄的老路,他以游学的名义诓骗了家里,一头扎进了军营。他老母气得穿着诰服,跑去大理寺告他忤逆。
这个官司还是先帝亲自调节的,也是一桩奇谈了。
用一张半真不假的圣旨将王虎志调离上京,这事顾岁晴也在赌。
顾岁晴从未同王虎志打过交道,只能从零星事迹里去揣度他的为人。
易安曾告诉她,前世,王虎志护送顾麟殷到山南以后,请缨出征三次,均被打回,他在一次宫宴上借酒发疯痛斥皇帝昏懦,裂土江山,是千古罪人。
皇帝气得当场离席,王虎志险些被问斩,好在他徒子徒孙还算争气,在军中担有要职,联名求情才算保了下来,但此事后,王虎志也就告老了。
再后来,苍厥的铁蹄越过长江,这一次,天家的逃亡没有带上王虎志,王虎志组织了流窜的民扶与苍厥相抗,以身殉国。
他的死讯淹没在乱世中,失意不得志的文人们传唱他的事迹,抒忧国之志,故土离愁,王虎志少时考取过功名,肚子有些墨水,也不知那些词曲中,是否有他的零星笔墨流传。
前世不论,今世王虎志领兵出征,阻拦苍厥。
顾岁晴赌赢了。
天家更替不重要,为将者,也不应陷进这种纷争。
五月末,王将军于继林村外伏击苍厥先锋。
六月初二,苍厥先锋折损过三分之一,就地驻扎,上京御史出城被阻,世家暴动,顾岁晴血洗上京,六部尚书去其三,靖远候,宣平候薨,谢家满门倾覆。
六月初七,苍厥先锋与麟州队伍汇合,王虎志后撤。
六月初十,王虎志接收上京粮响补给,民扶支援,伤残者运回上京,当晚,王虎志夜袭苍厥,斩获颇丰,此后,王将军修筑营垒,两军相持。
六月十五,苍厥以麟州百姓为先锋开路,势如破竹。
“撤回上京。”王将军声音粗粝,盯着那些苍厥人恨恨骂道:“这帮狗娘养的。”
苍厥人驱使麟州百姓走在前头,他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将士挥兵当一往无前,麟州百姓在前头,他们的人,还未交锋,气势便泄了一半。
上京与麟州相去不远,王将军手下的人,有不少便是来自麟州。
就这么且战且退,苍厥人缩头乌龟一般,王将军放不开手脚,上京城池在望,已是没有别的路子了。
副将有些迟疑:“将军,衡山公主都反了,我们还去上京啊?”
王将军斜他一眼:“接收支援的时候咋不见你说话。”
副将挠挠头:“一个女的,怪怪的。”
“你管他男的女的,本事不大,想得忒多。”王将军嗤道:“我一个臭打战的,只要给人给粮,谁当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
六月底,顾岁晴亲自开城门迎王虎志,苍厥乘胜追至城下。
前线的情况顾岁晴一直派人盯着,王虎志也默许了那些前来支援的人往上京递送消息。
她看到了麟州的百姓,王虎志的人马一进城,就有人在四周宣千:“凡我俞人子民,往两侧跑开,死于此战者,立英烈碑,享永世香火。”
而后城池上万箭齐发,箭矢穿透血肉,虽然已经着人宣告,有人跑开了,也有人受苍厥所逼,依旧横亘于战场当中,还有人咬牙往回跑,死在了苍厥的刀兵下。
刀箭无眼,无数人哀嚎着倒下,炽热的风将血腥气铺满大地,铠甲着身,汗水从额侧到脸颊,顾岁晴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王虎志熟门熟路的安顿自己手下,顾岁晴的人马蜂拥而出,一出一进,前锋与苍厥短兵相接,后来者踏过同胞的身体将战线推进。
苍厥终于再不能往前一步。
王虎志整顿好了手下,站到了顾岁晴身边,顾岁晴将手里的千里目借给王虎志。
“将军为上京周旋一月有余,辛苦了。”
王虎志看了一眼,用于人盾的麟州百姓从中间被撕开一条口子,虽有人跑开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这个战场上。
“你真心狠。”王虎志道。
顾岁晴在城池上俯瞰,汗水刺目,她眨了眨,面容白瓷一般,没有波动。
王虎志沉着脸:“打不过的,若没有援军,城破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