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岁晴愣了一下,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让芊巧出去暗示,她能拜韩涛为师,是托了贺长丰的人情。
但放出去的话,走向是不可控的,世人从来便爱看些高门的香艳传闻,传成这般模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倒比她预想的效果来得更好。
前世便也是这般,耶律昂沁大张旗鼓地追求她,民间甚至谱了歌谣传唱,她无知无觉地被推上风浪口。
被人喜欢,毕竟不是一件让人厌恶的事。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被人利用却浑然不觉,甚至不无骄矜地沾沾自喜着,顾岁晴漠然地想着,如果天道真的有轮回,那么这一世,耶律昂沁,也该轮到你了。
“现在外面都说,韩夫子是因为贺长丰才收殿下为徒,说什么殿下痴慕贺公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芊巧涨红着脸,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都是些瞎了眼的胡说八道,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能拜韩夫子为师,于才学一道,便是在京中立稳了脚跟,能得大儒承认,便是男子,都是光耀门楣的喜事。
“殿下明明是凭自己得到了夫子的认可,”这两个月,顾岁晴那么地上心与用功,芊巧俱看在眼里,就更想不通:“为何要放出这样的话,平白污了殿下的好名声。”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那些浑人说得好生可恶,”芊巧焦急道:“若是败坏了公主名声,殿下以后可怎么嫁人。”
顾岁晴转头看来,那分明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却面无表情,眼如寒潭,极深极冷,芊巧无声地打了个寒噤。
她是为我好的,顾岁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我有分寸。”
若能借此在顾麟殷和耶律昂沁之间间埋下一道裂痕,名声算什么,兵临城下的时候,会因为她名声好,就不杀她了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岁晴重复了一遍,竟是笑了一下:“也好,着人从地上扫几捧花给贺公子送过去,便说,我观这落花,如照己身,实是伤怀。”
芊巧瞪大眼睛,却见顾岁晴神色淡漠,没有半分含羞少女的缱绻,顾岁晴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往书房去,芊巧知道,不到晚饭的点,殿下是不会再出来了。
寻常闺阁女子,闲时抚琴作画,了不得的学个算帐管家,只她家殿下,日日读书练武,起早贪黑,比读书人还要来得用功。
夫子与师父是不同的,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岁晴不再去听宗学的课,每日只去书斋,书还是照看。
从拜师以后,晨起练武之后便不再耽搁,每日宗学,她去得比谁都早,旁的夫子的课她不用再去听,只听韩源涛同她讲史。
每日功课都要背述,其中道理,回去还要写策论,两日一篇。
以史为镜,这会是殿下理解当世的基石,师父是这么说的,你只有知道一件事为什么会发生,你才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殿下是心有成算的人,为师领你进门,能走多远,便观你的悟性与造化了。”
说这话的时候,韩源涛捊着那一小撮山羊须,竟有几分道人的仙风道骨,下一秒,韩源涛沉了一口气:“其实徒儿你每天真的不用来得这么早,你可知为何我以前的授课时间定在午时?”
……倒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听芊巧说,你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没有半分年轻人的懒散,这样很不好,我原先带十几个姑娘的学,比教你一个人都轻松,你这般行径,让为师很是后悔。”韩夫子痛心疾首。
顾岁晴看着这位又当鸡又当狗的老师,再给她一张嘴,她也不能接这大逆不道的话。
就这般每日练武读书,水滴磨石一般地下着功夫,这天,书房间隙,顾岁晴打了个盹,久违的,她又做梦了。
醒来的那一瞬,顾岁晴看向案前摆着的《贞观政要》,这些她都一字一字揉碎了读,然后在另一侧白纸上写下感悟,默背一遍,旋即付诸火盆。
顾岁晴脑海中晃过那双独属苍厥的蓝灰色的眼,火焰在顾岁晴眼中跳跃,倒影了上一世,长街失火,尸横遍野,她站在高台,被绝望的鼓声淹没。
长刀扎进她的胸口,真的很疼很疼。
她要耶律昂沁死。
顾岁晴将芊巧叫进来:“我吩咐的赏赐,赏下去了吗?”眼下正是夏季的好日头,长乐宫清点库房,将久未翻晒的物什拿出来去去潮气。
有宝石头面,珍惜药材,各种名贵物什,内务府独一份的器件,俞朝百年的皇室珍藏,顾岁晴自入宫起,收到大小赏赐无数,这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她从来不缺。
京中贵女看重这些,不会挂在嘴上,私下的计较无数,舒娘明里暗里便同顾岁晴较着劲,首饰的品级上总是压她一头。
顾岁晴走出书房,在廊下看了会儿,指着一台枯树缠石,看不出什么玩意的东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