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献城(2 / 2)

她又要走了,在短暂地重逢之后。

很多年前的黄沙穿越记忆,易安被风吹迷了眼,只觉眼眶酸胀:“这一次,让谨之送殿下一程吧。”

衡山公主将于明日献城,消息传出,全城哗然。

这一夜并不太平,不断城中父老上门来要说法。

“献城!这女人贪生怕死,太平日子吃香的喝辣,亡国了把衣服一脱,继续跟耶律昂沁那狗贼过她的好日子。”

“老子不怕死,要战便战,投降献城,投她奶奶个腿儿,祖宗三代的脸都丢光了。”

“将军肯定是被这女的迷了心窍,祸水啊祸水。”

百姓三两成团,外面不断传来咒骂,隔着一道院门,过来扔烂鸡蛋臭白菜的百姓源源不绝。

还有压抑的低声:“姓顾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金鸾殿上那个跑得没影,这个劳什子公主原本以为是好的,我呸,一路货色。”

兵临城下,圣驾先行离去的消息到底是瞒不下去了。

“你要死啊,说什么疯话。”

“死就死,不知道哪天就死,我怎么就不能说,这国,就是亡在姓顾的手里。”

有人怒,有人悲,有人痛骂,有人哭嚎。

副统领焦头烂额,劝回了这个又有别的人来,有一个瘸了腿的老者持着拄拐,在门前跪下请愿,苦苦哀求,他说愿以朽躯送公主离城。

顾岁晴坐在里间,端坐堂上,她着了全套公主冕服,赤红头冠,珠翠垂在眼前,纹丝不动。

易安单膝跪地,正小心翼翼地为顾岁晴套上祥云纹样的锦鞋:“耶律昂沁在上京经营多年,城内探子不可不防。”

“天快亮了,让副统领进来吧。”顾岁晴道。

易安的手抚过精致鞋面,他垂着头没有起身,鞋面上淌开一滴水痕:“殿下。”

隔着垂珠冠,顾岁晴声音温柔:“谨之,我们说好了的。”

躁动的百姓到底被按下去,兵士清道,头盔上寄了白色丝绦,城门大开,副统领小声道了一句殿下珍重,顾岁晴平静地从他跟前走过,冕服上的凤凰用金线织就,迎着晨光,仿佛振翅欲飞。

美人容色倾城,一身冕服威仪万千,顾岁晴缓缓走出,手上托盘里是那方虎符。

在她身后,副统领带若干人等俯身跪地,以示降服

“衡山公主顾岁晴,携俞国虎符以献上京。”

耶律昂沁策马前来,他居高临下地审视,嘴角满意地勾起,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将顾岁晴上下扫过几遍,眼里有男人看女人的惊艳,不过一闪而逝,更多的,是尽在掌握的愉悦。

他策马绕了几圈,眼睛看向远处大开的城门,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让你脱|光了来么,我汉话应该说得很清楚。”

是的,耶律昂沁汉话说得很好,要不是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他与土生土长的俞人几无二致。

顾希惠想起那年及笄,耶律昂沁在郊外包下了满城的烟花,火树银花不夜天,街上挤满了人,深宫禁苑俱被惊动,她在长乐宫中仰头。

耶律昂沁在一年一度的灯会上夺了冠,那夜烟火满城,他说:“但求衡山公主一顾。”

第二天一早,顾岁晴便收到了耶律昂沁送来的花灯,上面一笔一划,不甚工整地写着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父皇怒斥耶律昂沁不知所谓:“朕的晴娘,也是他能肖想的。”

这话带着欣慰与骄傲,父皇只看到耶律昂沁不知好歹,却错漏了他的狼子野心。

在流言中,她与耶律昂沁的爱恨情仇编了个全乎,从私定终身到情衷错付,从皇帝的明珠到倾国祸水,这还是顾岁晴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的面貌。

这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他心机深沉,在上京蛰伏十年,骗过了先皇,朝臣,翻身之后却没有恨意,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写满欲望。

顾岁晴略俯下身,代表尊贵和权力的头冠垂落下去,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世子何须急在一时,晴娘愿以身赎上京百姓。”

“楼里的姑娘都是十金十银,到底是公主。”耶律昂沁笑了笑,他从马背上俯身,手指勾起顾岁晴的下巴:“我看看值不值。”

周遭的苍厥人一哄而笑,顾岁晴一张小脸惨白,她咬紧了嘴唇,眼泪将落不落,只在眼眶里打转,清丽勾人的小脸上茫然无措。

耶律昂沁缓缓直起身体,勾了勾嘴角,顾岁晴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夹杂着兴奋的森然恶意。

“我觉得不值。”他一字一字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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