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的钗饰从来都是先紧着顾岁晴,赏赐每每大张旗鼓,络绎不绝。
先皇在天有灵,圣人如此决断,起居录该怎么记这一笔。
赵延跔一咬牙:“行李减半,列队后即刻出发!”
听画迟颖着开口:“那殿下——”
“她自己不知死活,就怪不到别人头上,不用管她。”赵延跔拂袖。
“天使来了!”仆从进来传话。
赵延跔整个人为之一振,想是事情有了转机,整了整袖口,喜滋滋地大踏步往前去:“快快请进来。”
听画落在后头,却不像赵延跔这般乐观,他掂量着宫里的消息,又想起顾岁晴那张苍白病弱的脸,疑虑更重。
但主子乐,他便不能忧,在主子面前可以显能耐,但不能显得比主子能耐,他掩了神色,堆起笑容去迎接天使。
黄衣内宦手捧圣旨,高冠加顶,一张脸瘦削干瘪,低品的太监在一旁手执黑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雨水。
黄衣扫过下摆,声音尖细绵长:“圣旨到——”
一应人等跪地恭听,雨水从长衫往上漫,寒气浸上来,赵延跔跪得措手不及,膝盖一片拔凉。
他觉出不对,赵延跔素来瞧不上这些个没根的东西,往上背祖,往下无后,心眼针尖大一点儿,比女人还小,又惯于见风使舵。
上边放个屁,他们扒着味儿都能上赶着巴结。
黄衣四下扫过一圈,只问:“衡山公主殿下呢?”
这是怎么了,赵延跔心下咯噔,他不喜太监,但打的交道并不少,往是日宫中送赏,明着是赏给晴娘,这些太监言语里可时时都不落下他这个候爷。
他打下去的赏,太监哪回不是诚惶诚恐,三推四拒。
听画碘着脸上前陪笑:“我家夫人她身有旧疾,见不得风,这陛下也是知道的,附马爷遍请了天下神医,到底没能对症,只盼这南行路上能少受点苦,对了,还不知哥哥尊号。”
他半掩着身,不露声色地将一个素色锦囊塞给黄衣。
“呵。”黄衣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明目张胆地捏了捏,不紧不慢收入袖中:“行吧。”
听画压低了声音:“好哥哥,这关头了,陛下这又是何意?”
圣旨徐徐拉开,听画只得退后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衡山公主携阖府上下,忠义殉国……一干仆从就地遣散,各自还家……公主风烈如存,未尽褒奖之典,特与追封尊一品圣皇御公主,钦此——”
雨越下越大了,笼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赵延跔有些艰难地听完圣旨,迟迟没有谢主隆恩。
追封尊一品圣皇御——晴娘死了?每词每句赵延跔都认得,却想不明白。
或者说,他不敢去想,这封圣旨极尽辞藻,花团锦簇,赵延跔愣神良久,模糊想起一句衡山公主携阖府殉国。
阖府,阖府,赵延跔有些茫然地意识到,他是公主附马。
这是一封赐死的圣旨。
仆从里反应得快的,已经意识到他们不能随驾了,但圣人金口玉言,就地遣散,各自还家,这一旨落地,他们就已经脱了奴籍。
眼神在仆从之间传递,听画眼神闪烁,一时人心浮动。
黄衣兜着手,隔着漫天雨帘,神色悠悠:“公主所求,圣上允了,人在做天在看,驸马好自为之。”
赵延驹只觉血液寸寸凉遍全身,柳姨娘落在后头,踉跄起身,院内一片死寂,她打了个哆嗦,惶惶上前去扶赵延驹:“夫君。”
赵延跔撑着柳姨娘起身,站稳后便将她一把推开:“贱人!”
“四哥!”柳姨娘哀叫出身。
赵延驹家中排行第四,十岁前,两人居所只隔了一条回廊,她只是个长于宅门的普通妇人,皮囊颜色上佳,于政治却并不敏锐。
雨水淅沥,赵延驹回过神来,殉国的追封已下,完了,一切都完了,殉国,写族谱上好听,那都是身后空名,他年纪正轻,只要好好活着,便有美人在怀,有风景如画,有无数世人的追捧!
人间无限好,即便到了山南,也总有他靖远候一袭之地。
都没了,从今天往后,他要么当个神龛上的牌位,要么隐姓埋名苟且一生。
只要他活着,这一世便都是一个别有居心的乱臣贼子,史书上也是遗臭千年的一笔。
追封,追封,追封的还是那个贱人!毒妇!他要活剐了那个毒妇!
“剑来!”赵延跔一惯文弱的脸上显出杀意,扭曲着狰狞起来,他一把抽出一旁侍卫的配剑,腾腾地往后院走。
“候爷!,殿下她,她不在——”
赵延跔木然站定,长剑落在地上,他身后,柳姨娘哀哀倒地,被雨淋得狼狈不堪,娇娇女子不胜之态竟显,竟无一人上前帮扶。
黄衣睥睨这一场闹剧,一扬手,听画塞过来的锦囊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