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妈妈站在廊外台阶下接了崔柔仪,先替她理了理袄裙,才说起正事来:“姑太太家的年仪今儿可算送到了,另有些给姑娘们的小玩意儿特意遣了两个体面的婆子送进了内院来,姑娘既睡醒了,不妨先去瞧瞧。”
从前这种亲戚间往来的琐事崔柔仪从不上心,只有沈氏抓着她教习庶务或着外出交际时才勉强应个卯。
但这回她留神多听了一耳朵,当下就在心里犯了嘀咕:居然真的来了,如此说来那老爹的腿……
到底是亲父女,梦境还没应验,崔柔仪就先为老爹掬了一把同情泪。
可她又转念一想,谁家送年仪不是赶着在年前送到的?这也怨不得老爹生气。
崔柔仪遂不咸不淡的提了一句:“年节过得真快,今儿都已经正月十二了呢。”
这样失礼的事总是说不通的,崔家三兄弟听了心下一动,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毛。
崔岩一派直爽天真,最没心计藏不住话,快人快语道:“说起来姑母送的年仪怎么今儿才到,可是路上遇事耽搁了?”
崔岑这两年一直留在京城附学,富贵窝里多是水晶心肝的伶俐人儿,看得多了也学会不少人情世故,自要比长住偏僻小地的弟弟们通透许多。
他赶忙从后拉了三弟崔岩一把,温润一笑,似真似假的替姑母遮补道:“冬月里从山西过来,路上不大好走也是有的。”
崔巍与那两兄弟都不同,生来是一副又臭又硬的石头脾气,才不肯替姑母家找寻由头,也懒得理会言语官司。
他两步跨过去和崔柔仪站在一块儿,兄妹俩不动声色的略转了转眼珠,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满府谁不知道夏家姑太太素与崔侯爷有些龃龉,连带着也不待见二老爷和三老爷,要不是为了年后送她家闺女来京参选公主伴读,才不会这么热络呢。
就送个年仪也这么不情不愿的,崔柔仪有些担心夏家表姐不是个好相与的。
提到素未谋面的夏表姐,崔柔仪又想起自家姐妹,顺势向虞妈妈问道:“三妹妹可来了?天儿这样冷,只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倒是不必叫她特地跑一趟。”
虞妈妈是府里老人儿了,如何不知此中曲折,顺着话头儿将姑太太那茬揭了过去,答道:“已经遣人去知会二老爷那边了,所幸两府离得也不远,三姑娘要是愿意来一趟,咱们派轿马去接也使得。”
因崔老侯爷和太夫人均过世得早,崔家三房自十几年前便分家成了两府。
崔柔仪的老爹崔培承袭了爵位,领着大小家眷及三弟一家仍旧住在侯府。二老爷崔均则靠荫封得了个六品小官,分得了家产后在侯府不远处另辟府邸单住着。
二老爷前头也曾娶过一位太太,不幸早逝,现如今的填房纪氏家世多有不如,且一直无所出,倒是最得脸的姚姨娘在纪氏进门前就已生了一双儿女。
男孩儿依字辈叫崔嵩,在三房兄弟里年纪最小,排行第四;女孩儿取名崔宝仪,是崔家姊妹里排行第三的幺妹。
由己及人,崔柔仪梦见了自家大房继母继子斗得一地鸡毛的结局,便知二房这尴尬复杂的关系也很难调停得当。
人前都是一片祥顺和睦,至于人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三姑娘崔宝仪生在京城也长在京城,独得她爹偏疼,又不比两位堂姐有各自的母亲管教拘束,纪氏是拿她没办法的,故而长成个脾气娇纵的主儿,崔家两府下人提起来都纷纷大摇其头。
虽然才搬回京没多久,但安阳侯府的管事们也摸出了门道,每逢三姑娘过府小聚,宁可麻烦些套个大车去接她,也省她几声埋怨。
虞妈妈这般答复自然是妥帖的,崔柔仪轻轻点着头跟在兄长们身后慢慢往院外走,又问道:“那大姐姐呢?过两日就是元宵节了,三叔母怕正忙着打点东西送进道观里去罢?咱们这头刚从夏家得了新东西,岂不正好匀些过去。”
崔家大姑娘崔静仪是三房所出,三老爷崔增虽没有个正经营生,却也有不少的家产傍身,原本也是要出去单过的,只不巧在分家前大病一场,算命先生说非得送进道观里修行才能保得性命。
这也是没法子的,时人敬重神佛不敢不信,三老爷只得依言苦哈哈的带发修行去了。
三房的家眷便依附着大房过日子,直至今日也没离开侯府。
不过三老爷没有子嗣,三房人口也少,原本的几个年轻姬妾被三太太佟氏打发后,就只剩佟氏母女并两个家生子的半老姨娘了。
崔静仪是姊妹里最年长的,要比柔仪大上两岁,且生性稳重谨慎,沈氏走哪儿都爱捎着她,比起柔仪这个亲闺女还要更亲些,虞妈妈为此暗地里不知叹了多少气。
毫不意外,今日陪沈氏去见客的也是她。
听崔柔仪提起大姑娘,虞妈妈显然面色一滞,生生顿了一下才附和道:“姑娘想得周全,一会儿说给太太听,太太必是极高兴的。”
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