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
颜文斐叹了口气:“回家。明天不开。”
说完这句她就错开了视线,看着窗玻璃,又像透过它在看着背后不存在的一点。周红月把他们俩带了出去,离开后,一个警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
“这是验伤凭据,今天太晚,明天拿着这个去市人民医院,找他们补个签名,再带回这里。”他递给颜文斐,后者接过,上面写着面部软组织挫伤云云几行,下面轻伤的一栏打了个勾。
“做鉴定会出单据的,到时记得拿,也带回来。”警员补充,又拿出一份文件,是刚才的笔录,“对过没问题在这里签一下。”
颜文斐翻了一遍,接过笔把文件放在膝盖上,正要签,看到最后一页的损坏物件总价,突然抬头问:“半个月前坠楼案件,死者是C市一家公司的董事长?”
“对,怎么?”裴右挑眉。
“张恪和他什么关系?”
“他儿子。”
颜文斐唰地划掉最后一行的数字,在下面翻了一倍。
饶是裴右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别的没问题了。”颜文斐签完字合上笔盖,连同文件一起还了回去,从凳子上起身离开。一出侧门,办事大厅里的嘈杂扑面而来。外面办公和报案的人上上下下,噪音在大厅的瓷砖地面上振动,颜文斐扶着冰袋朝前走,突然听见后面哎了几声,然后有人叫:
“那什么匪?”
颜文斐转身。裴右站在人群中双手插着裤袋,他居然也跟了出来。
“你去哪?”
“我回去。”
“送你一段?”他手里拿着一份文档,另一只手甩了甩车钥匙,看着像要跑一趟。
“不用,就几步路,我回店里。”
“你们不是不开门吗?”
颜文斐第二次转身,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我去打扫。我们只是明天不开,不是永远不开,好吗?”
“随你。”裴右耸肩,车钥匙往手心里一甩,转身走了回去。颜文斐长叹一口气,回头继续朝门口走,被一个警员拦下了。
“走侧门,侧门没人。”来人说。颜文斐抬头,是那个两米的大高个。
大高个被她这么一看,有点不自在:“你别介意,我们老大就这个样。”
她没搞清楚他说的是哪个样。
大高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我看了你的报告,软组织挫伤而已,没事的。虽然我做这行没多久,但你这个属于比较容易好的那种。回去拿热水敷个几天就能好,就是这段时间没法见人。”
“哦,”颜文斐意识到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我是厨师,不用见人。”
大高个看上去仍在犹豫,颜文斐跟他道别,拐了个弯朝着他说的侧门走去。她出门后,周红月松了口气,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他往回走,在上楼的楼梯口处撞上裴右,后者单手拿着文件,正一页一页地翻。
“这是什么?”周红月好奇。
“照片。”裴右手上动作没停下,“你要看?”
不等周红月回答,他就把文件伸到他眼前:“尸体。”
周红月一阵反胃跑开了。
裴右嗤了一声,收回文件。他接着翻,浣北分局打印的图片质量糟糕,他在看的是审讯记录。
现场第一发现人是大楼的清洁人员,被叫去辨认死者身份的是张静雅,尸体从现场转移后,就一直摆在太平间。张恪只被叫去警局问话,结束后回家,之后再没出过门。裴右翻过最后一页,照片里的断肢血肉模糊。
但显然,他见过一些和五花肉类似的东西。
当晚C市的媒体炸了锅。上百名记者堵在市公安局外,却一直没能拍到什么。一夜过去,张恪仍没有被释放,公安局处理的手段和流程都遭到了猛烈的攻击。第二天市局出来回应,说事件还在调查,会公正决定。
新闻的画面里郑局被一圈话筒围着,头顶都快被淹没了,作为一个副局长,反倒像那个被审讯的人。速亦达的公关的团队将炮火集中在市局头上,企图扳回一头,然而长期被压制的舆论一朝反扑,公司的名声已经一泻千里。
裴右走进审讯室时,张恪看起来刚起床。他把档案册甩在桌面上,封面上写着6月1号。
“睡得很好?”裴右笑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们就一直接到各种电话。说我们没凭据的,刑讯逼供的,拘留时间太长、有暗箱操作的。大家都很在意你的平安嘛。”
张恪没接他话头。
“你头上怎么回事?”
“啊?”张恪下意识碰了碰额头,然后像是反应了过来,“撞到了,在柜子上撞的。”
裴右扫了一眼他刚才碰到的地方,那个位置有一块痂。在6月1号的视频里,这个位置的伤口还挺新,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