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程绪宁与听雪恰巧在同时打开房门,二人在外头打了个照面,相互之间笑了笑。
程绪宁走上前去低声在听雪耳旁说道:“听雪姐姐,我打算今日回我原来的宅子瞧一瞧,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
听雪没什么表情地朝她点点头:“这是自然,先生与姑姑叫我随你一同前来,正是为了护你周全。”
听雪沉着冷静,这让程绪宁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她虽是身上有能够移石推土的法术,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若是有个会功夫的与她一起行动,她心中恐怕会更安心些。
昨夜姚广垠与程绪宁在闲聊之际,已是达成了合作的决定。
姚广垠昔山修道所学,是以他能于千里之外为程绪宁开启传送阵的法术,法术的开启之后会保留一段时间,这给了程绪宁一种新的启发。
姚广垠虽是身处红尘之中,可心若世外之人。这些年间他在朗月住着,经历了朗月从一个冶炼的穷苦寨子,渐渐成了富饶的边陲小国,他对朗月皇帝尹弈此人颇有些不置可否,对维护朗月皇帝的权威没什么兴趣。
姚广垠说他只想帮程绪宁一起救助百姓,不愿去管别的事宜,一切都听从程绪宁的安排。
有了姚广垠的阵法,很多事情突然之间就不那么复杂了。
若是朗月皇帝已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被他身边那些精通邪术的鬼祀影响了精神,那么程绪宁便会自行采取行动,直接动手毁掉多罗山脉山脚下直达朗月都城的密道。
有了姚广垠的帮助,朗月皇帝对此同不同意根本就不再重要。
这些天,程绪宁如今对朗月皇帝的感受着实变得十分复杂。
一方面,从事实层面来看,他确实通过政治手段和纵横捭阖的外交策略,带领朗月从一个寨子成为了一个国家,在这些年间,他确实让朗月人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可另一方面,朗月人民在他心中到底算是他的人民吗?朗月人在他心中到底是自己人,还是他为了拥有自己的政权,而不得不圈养的奴隶?
如程家这般贵族的日子确实向来好过,可底层人民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着矿工的营生,在山脚下苟且偷生。
这些矿工虽不至于饿死,可他们却没有庇护更没有自由。
可朗月如今所有的富饶,却是完全建立在月矿冶炼之上的,而月矿的开采以及这些月矿制品所换来的财富,却并没有与这些勤勤恳恳努力劳作的矿民一同分享。
他们仍是受苦、受穷,而如姚广垠所言,这些压榨矿工和底层百姓的情况,是这些年才愈发严重的。
算起来,尹弈如此变本加厉的行为,恰巧是从先皇后韦如月和程绪宁的母亲程清倩相继去世之后才开始的。
他是掐准了朗月的“前寨主”及其亲信都故去之后,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吗?
如今的尹弈虽是朗月国这三十年间的皇帝,可是程绪宁却通过韦一星知道了他的底细。
他作为一个东部大国逃亡到西南边陲穷苦之地的皇子,他对朗月人民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真的有在这些年间感同身受地真正融入了吗?
从韦一星当时所说的话来看,朗月皇帝尹弈冷心冷肺,尽管国舅爷韦向君对他恩重如山,而韦向君的胞妹韦如月与他结成夫妻为月矿冶炼尽心尽力,可他们还是一个个相继被尹弈算计。
这是面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还是说,尹弈因为自小受到大国韬略的影响,是以对他而言,他从来就没有感情,只把一切当作棋盘上的政治游戏。
盘算到此处,程绪宁不禁想到了景宸,想到了天岳。
这个与她在各自的人生最低谷处相遇的男孩,之所以有这番遭遇,不也因为他曾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就是政治的可怕之处吗?
恐怕,真正的政治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程绪宁对国舅爷韦向君没有任何记忆,可是她心里一直记得先皇后的身姿倩影。
先皇后韦如月貌美无比,又生来便是拳拳赤诚之心,更不提她还才干非凡,是冶炼的天才。
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她?尹弈当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极有可能对她也有很深的感情,先皇后已是故去那么多年了,他都还没有再另娶他人。
可是这一切,还是抵不过他对于权力的欲望和野心。
也许人的复杂程度便正是体现在这里。
爱吗?并不是不爱。
可若是这份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挡了道,那么即便心爱如你,也必须被除去。
程绪宁心头黯然,景宸若是最后打算回到天岳,他是否也会迟早变成这样的人?
她及时打住,甩甩头,甩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程绪宁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些无端的猜测是没有意义的,景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