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两岸的农田中已有百姓开始一天的劳作,捆捆金色稻谷垒在田边,看来今秋又是丰收时节。
盈幽和相柳在岸边一处露天食肆要了两份饔食,一份是北漠传来的麻饼佐以热汤,一份是现做的面片汤,店家原本还推荐了西炎城传来的粥,据说有温养之效,但被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行灶朝香,是最朴实无华的人间烟火气。
盈幽只觉得心中宁静,时不时观察着周遭行人摊贩,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相柳问道:“心情很好?”
盈幽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相柳,说:“像是回到了母亲尚在时,哥哥和我在城中游玩的日子,你还管一个年纪没你零头大的人族叫老伯。”
相柳无声地笑了笑,同样想到那位老伯和对方送给他们二人的糖画,当初那份甜意过去许久,此刻依然被他铭记在心。
还有那日驴肉馆里,离戎族老兵将他们误会成了一对儿,他不知为何没有反驳,如今竟也成了真。
原来他那时就对她动了情。
盈幽看见相柳笑得恣意,不禁问:“我脸上有东西?”
“有一片树叶。”相柳说得似模似样,抬手挽袖,在盈幽鬓边捻了捻,状似随意地问:“那一次,是不是我喝了你喝过的酒,你才羞了?”
盈幽一愣,微微睁大了眼。
相柳唇边含笑,用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唇,目光柔得好似浸了春水桃花。
盈幽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微妙:“我那时还以为,你是在故意勾引我。”
“哦?”相柳尾音上扬,语调戏谑,“所以,你就这么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妖给勾住了?”
盈幽很清楚这蛇想听什么,哄道:“是是是,我就是被勾住了,谁让他那般好。”
听了这话,相柳面上依然带笑,神情却多了几分认真,从底下伸过来握住盈幽的手,缓声道:“你也极好。”
盈幽心中甜蜜,犹豫了一瞬,忽然问:“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我会陪你一世,亦会护你一世。”相柳说得郑重,却没有正面回答,握紧了盈幽的手说:“只一点,这只手被我握住了,就不许其他人碰。”
他们是妖,还有长久的时间相依相伴。
而且他早早发过誓,要护她一世,即便他深知最终摆在辰荣义军面前的是一条死路,摆在自己面前的也不一定有一条生路。
但他此刻的许诺也是真,只是没有告诉她,一世,可能仅仅是他的一世,而不是她的一世。
就让他的心稍稍自私些吧。
两人用完饔食,慢悠悠地沿着早市街道散了一小会儿步。
一路走来,看到了许多颇具赤水氏风情的器物,虽是与距离很近的防风城略有不同,也让她格外有兴致。
相柳见盈幽喜欢,同样觉得愉悦,目光几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只有当她询问他胭脂颜色如何、或者香粉气味如何,他才会分出注意力,仔细分辨并且提出建议。
就这么走走停停,还是走到了早市另一端,相柳问盈幽要不要再掉头回去逛,盈幽摇了摇头。
回到防风氏落脚点时,防风钊一行人也到了,将一处单独的小院给盈幽,由紫苑带人收拾出来,在这片城区中还算幽静。
只是没等盈幽躺下休息,涂山璟就派人送信,请她抽空过府一叙。
盈幽稍作考虑,回信说自己稍后到。
令人十分意外的是,涂山璟竟然是找盈幽来谈涂山氏与防风氏两家婚约的。
谈的不是防风意映,而是盈幽本人。
防风意映已死,但此事见证者仅剩盈幽和相柳两人,防风氏并没有可以确认族内子弟死活的方法,当初的防风邶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北地。
倒是中原郑氏或许有猜测,然而他们没有证据证明盈幽杀了人,也不敢跳出来说他们郑氏族长伙同外甥女,出动大批死士截杀外甥女的异母兄妹,却杀人不成反被杀。
这事只能是双方心知肚明,明面上则不能发作。
因此对于其他人来说,新任防风氏少主依然风光霁月,兼之才貌双全,还有一个防风氏作为陪嫁,是不可多得的联姻人选。
涂山氏太夫人正是打上了再续两家联姻的主意。
至于涂山璟,他依旧没有自己出面对涂山氏太夫人的决定进行抗争,反倒找上了盈幽,要她想方设法拒绝这门婚事,为此他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盈幽听完之后,简直要被这一对祖孙双双气笑到失语。
一个呢,自说自话,害了自己孙子一次不够,还想害第二次,想用无辜女子的名声来挽回自己孙子的名声,还要榨干这女子身上每一滴血液。
另一个呢,明知第一段婚约就是由于自己祖母过分控制才拖了数十年无法解决,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段,依然是选择了自己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