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过小院的风,撩起了六姑姑颈后的白发,那发丝与年轮一样,记录着岁月的痕迹,但不曾带走她的尊贵。脸上那两道已经沉淀的鱼尾纹,若是回到年轻时,定是笑得妩媚、颠倒众生。
六姑姑没有名字,也不识几个字,只知道可能在家里排行老六,年轻的时候叫六姑娘,现在都称六姑姑。戏班里的每一个人都尊敬她,因为她用自己的一生,为他们筑起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当门外的争吵传进屋子,她疲惫的脸庞露出了不悦,那是多年管理戏班的权威,只是她的声音已不如往昔那般铿锵有力。清柔而带点嘶哑地说:“莲心,你到我屋里来。”
莲心轻轻地将门帘掀起,缓步走入。
韩游隔着半扇门,瞥见莲心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直到关上门,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小心地摸了摸自己被反拧过的肩膀,那里还有些酸痛。不过除了痛,更多的是对莲心那股不容质疑的威压的忌惮。
每次遭受她的“特殊关照”,他都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酷刑。“你等着,非找个地方骂你死这个毒妇不可。”韩游愤愤地朝着门外走去。
......
房间里灯光昏暗,雕花的木制窗棂上垂着绣花的红绸窗帘,屋角烧着香炉,传来淡淡的沉香味。六姑姑正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发髻。
她喃喃地说:“韩游也是不容易,你别总欺负他。”
莲心没好气地,“他不到处祸害人,我也不必如此。”
六姑姑叹了口气,咳嗽声从喉咙里溢出:“以前,他确实做了不对的事,但人都会犯错的。”
莲心撇了撇嘴,“坑蒙拐骗的,不值得同情。”
韩游曾是盗墓贼不假,却也被贪婪困住了。当年,他盗了一块玉佩,没想到那死的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报了官要抓他。谁成想逃亡之中,还得罪了□□,官府和□□都要他的命,不得已才改名换姓,躲到京城来。
莲心看六姑姑脸色不好看,想缓和气氛:“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六姑姑帮他藏身,还给他医了伤,真是活菩萨。”
六姑姑微微笑了:“你是个聪明姑娘,韩游虽然嘴硬,但他真的很感激我们。只是,他过去那些个腌臜事儿,不想太多人知道罢了。”
莲心:“是得感激咱们,不然早被那个古董老板的手下打死了。”
......
要说韩游当初如何死里逃生的,还得从他刚进北京城讲起。
初来乍到的韩游,打从心底被北京这座古老繁华的城市深深吸引。金碧辉煌的宫殿、熙熙攘攘的市集,还有人头攒动的大栅栏戏楼,还有各种新鲜玩意儿,毕竟年轻气盛,浑身充满了雄心壮志,为了迅速立足于京城,他选择了一个并不明智的方式——用假佛像欺骗了一个古董老板。
得手之后,他便畅游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当他在大栅栏的戏楼观赏戏曲时,竟与那古董老板不期而遇。人家一眼认出了他,当场指着他破口大骂:“小子,你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韩游试图用满腹机巧解释,但古董老板毫不买账,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喝道:“你骗了我的钱,就想走?”
韩游心中慌乱,嘴巴却硬地说:“我没骗你,那是你自己学识不够。”这句话让古董老板更加愤怒,他命令打手拿下韩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游被追赶至钱市胡同,因为骗来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根本无法赎身。他被围殴一顿,眼看就要断气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住手!”六姑姑急切地走过来,冷眼盯着古董老板:“你要多少钱?放了这小子。”
古董老板看到六姑姑身后的一群戏班子弟,知道自己不能再为难韩游,于是报出了一个数目。六姑姑掏出银票交给老板,韩游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进了戏班之后,莲心得知了韩游的来历,便时常拿他开玩笑,“游大少爷,你怎么就游到我们戏班来了?”她特意强调了“游”字,暗示他游手好闲。
韩游刚开始并不适应戏班的生活,但他知道这是救命之恩。留在戏班,既为了生存,也为了报答六姑姑的恩情。他放下身段,从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变成了戏班的杂役。
......
此时,韩游正坐在巷子口大柳树下的石头上,身边围着一圈男女老少,有带孙子的老妪,嗑瓜子小媳妇,遛鸟的假阿哥。
“亲人们,你们知道游园一梦的莲心吧?说是大师姐,哼,欺负人不带重样的。”
大家哄堂大笑,一个小媳妇问到:“你又怎么得罪她了?”
韩游:“那可说得上是‘杀人未遂’了。我那天失手砸了个茶碗,她差点给我断了腿。”
一群老妪马上议论纷纷,其中一个说道:“哎哟,这都是些小事,谁家没个磕磕绊绊的,你们年轻人就是太计较了。”
但韩游并不是来听老妪训话的,他更喜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