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再如何,面上也该表现得恭敬一些。
穆时邈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天水一色的灵池前,看着落英缤纷,坠入水面之上。良久,他缓缓开口:“后日是你的洗尘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人无从回答,洛留影只沉声道:“是。”
他缓缓转身,忽得出声:“锋芒毕露,易自取灭亡。”
下一瞬间,洛疏竹看到他指尖微微凝起的白光。
与此同时,洛留影身形猛地一晃,没有任何征兆地直直栽倒。他想要去扶右手边的桌子,却没有抓住,宽大的袖子抚过桌面,只听见白玉盘一声脆响,圆滚滚的果子向四面八方滚去。
洛疏竹站得有些远,她想要伸手去扶的时候,洛留影已然栽倒在地面。他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旋即蜷缩起身子,似乎这样就可以减缓痛苦一般。洛留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抿抿唇,终于意识到,这是穆时邈的警告。
从前,穆时邈就算是再不高兴,也会避开他人。毕竟,用这种方式去“威胁”别人,有损帝王颜面。
可今日,他就是故意要洛疏竹看到的。
“哥……”
洛疏竹伸手去扶洛留影,她看到他发白的唇色,感受到他浑身的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痛苦。
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洛疏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洛疏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抬头,声音清晰:“这是干什么?”
“只是提醒一下洛家主罢了。”他微微偏头,神色里看不出得意或者别的什么,“留影,自你回来之后,有些过于张扬了。”
他知晓洛留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自顾自得说了下去,“我今日来,是为了提点你一点。”
他垂首,看向下方的两人,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两个陌生人,也像是在欣赏洛留影此刻的窘迫。
良久,穆时邈收回视线,“疏竹,日后行事,也该多想想你兄长。”
听到“疏竹”这两个字,洛留影咬咬牙,猛地想要坐起来。可穆时邈指尖白光骤明,他脱力般又跌了回去,只一双眸子,紧紧盯住穆时邈。
他大口喘气,半靠在洛疏竹怀里,嘶哑着声音开口:“别威胁……我妹妹。”
穆时邈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随后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在他背影消失于尽头的那一刻,洛疏竹感觉洛留影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她低头去看,看到他完全浸湿的衣领,以及死死攥住的拳头。
“留影。”凌远陌终于从暗处出来。他看着这一片狼藉,瞬间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伸手帮洛疏竹架起洛留影,偏头道:“入殿说。”
*
洛留影半依靠在床头,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却不愿意就此休息,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洛疏竹已然恢复了平静,她坐在床边,问道:“多久了?”
她的语气很淡,但屋内的两人都知道,她生气。
洛留影轻轻摸了下眉心,他知道,洛疏竹鲜少如此。这一次,恐怕是真动了怒。
若是再不“诚恳地”把一切和盘托出,怕是真的要哄不好了。
洛留影其实准备洗尘宴开始前,便将一切告知,可穆时邈今日忽然到访,打破了他所有计划。
倒显得他刻意隐瞒了。
洛疏竹没听到两人的回答,便又问了一遍:“这样多久了?几百年?几千年?”
“从我第一次用九杀剑开始。”他沉声道:“其实……也没多严重。”
“所以你每次妥协,都是因为这个么?”
她从前虽很少过问军中大事,可闲言碎语却也能常常听见。这些年,穆家往家中安进来了多少人,洛疏竹多少知道一些。
她总以为,那是洛留影一种避其锋芒的处世之道。
他也是这样安慰她的。
可没想到,竟然是,被逼为之。
洛疏竹忽得想到,洛留影时常苍白的面色,每一次,都要好几日,才能恢复。
她觉得他太过操劳,只从各处搜索灵药,却没往其他方向去想。
她深呼一口气,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不配委屈,只轻轻地问:“还有谁知道?”
“没了。”洛留影回答地很迅速,“真的。”他看见洛疏竹微红的眼眶,没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总不能一直被人胁迫,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此事?”
“最近,有办法了。”
他忽得笑了笑,在两人的惊呼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猛地朝自己的后颈处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