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推着我,是谁牵着我?
我抬起头,望向天宇,一道白影盘桓高空,唳鸣破风,忽觉面门发疼,定睛一看,却是一支冷箭当头射来。
我猛地回神,却躲闪不及,这时凌空飞来一物,打偏了箭,我才幸免于难。那物我恰识得,是姒仲禹的剑。我放眼寻去,方知自己脱了队,落下好一段距离,忙拾起剑,拍马追上,奔至姒仲禹身后,将剑还给他,姒仲禹拿回剑,睨我一眼,眸中怒焰甚嚣,却只简短地道了句:“当心。”
晋军杀入楚军营中,赵雍临危不乱,一面备船退走,一面集结残部,指挥军队迎战,以挡晋军攻势,只因失了先机,兵溃如大厦倾。
楚军精兵护送一队人马登船先行,赵雍阻挡一阵,见不能敌,随后登船而走。
姒仲禹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亲率一千人马,劫了楚军没来得及开走的船,驶入奔流浊川,追向逃逸楚军。
天刚蒙蒙亮,我站在船头,遥遥望着前方浪潮里起伏的两艘船,如万蚁噬心般难受。
我宽慰自己:也许消息有误,他根本没跟着渡川,他是督军,理应坐镇中军,怎么会轻易到前线来?
犹如回应我的疑问,破浪声中,忽起萧声。
我听到那一声久违的、熟悉的箫音,骇然瞪大双目,颓然跌坐在地。
箫声空灵幽寂,曲调悲沉肃穆,吹奏的是楚乐《招魂》,祭祀亡灵之乐。
曾经,相隔千山万水,我日思夜想,只盼回到他身边。
而今,隔着一道浊川,我却祈祷着,宁愿此生再不见。
脑中浮起一幕:大礼堂中,人山人海。舞台之上,女孩扮作渔家女子,撑着一叶小舟,遥望远处一艘大船,男孩扮作王子公孙,站在船头,抚箫奏乐。女孩痴痴凝望男孩,满心爱慕,唱了一曲《越人歌》,表达心意。
唱完上片,女孩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她,忽地转过头,朝我望来,目光交汇时,我的情感仿佛心电感应般传递给了她,她本是涌动着雀跃、甜蜜的心境里,莫名生出彷徨、悲伤。
待到下片,我轻轻地开口,跟她一起低唱,共同完成这一曲。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她看到的是王子,我看到的是川流;她体味的是爱情,我体味的是命运。
在时空交错的洪流中,我和她犹如两条直线,在这一点交汇,又错开,渐行渐远,再也不会重合。
《招魂》戛然而止,再起调时,奏的是我方唱罢的《越人歌》。
我悲从中来,一时笑,一时哭,涕泪纵横,如癫似狂,我笑我明白了,我哭我明白了,却也无可奈何。
“康韦,把她带下去,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是。”
“公主,得罪了。”
我感觉到有人拿我膀子,神魂一霎归位,忽有一缕异味钻入鼻端。
我倏然大惊,前事后事一瞬了然,挣脱康韦的羁押,扑过去扯住姒仲禹的革甲,尖声道:“不能、不能再往前了!河底埋了□□!”
姒仲禹眉头紧蹙,寒声问道:“何为‘□□’?”
我以最简单的语句解释道:“能在水中引燃、爆炸的燃料罐。”
“在‘水中’引燃?”姒仲禹咬重了“水中”二字,极力克制着喷薄待发的情绪,拳头捏得咯嘣作响,“水中火生?寡人倒是见识鄙薄,未曾听闻这等奇事,你们谁听说过?”
众皆沉默,鸦雀无声。
我急道:“可以先派斥候潜到河底一探究竟!”
姒仲禹纵然一脸不信,仍谨慎地道:“传。”
李荃立喝:“斥候上前回话。”
斥候上前,得知由头,禀道:“回大王,浊川水流混浊,难以视物,除非大批人员密集排查,否则极难发现异常。”
我不死心地道:“他在吹箫奏乐,那是招魂!招魂曲啊!若当真是仓惶逃命,怎会有此闲情逸致?”
姒仲禹疑惑地看向各位近侍,高长阙摇了摇头,李荃也摇了摇头,其余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高长阙道:“河面风大浪大,相隔又远,只一件乐器的声音,确实很难分辨。”
姒仲禹面色阴沉,默然片刻,拎着我的后领,将我拖到篷子里,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审问道:“你想救他?”
我看着他,心碎成末:“我想救的人,是你。”
姒仲禹手指略微松动:“你以为我今日为什么冒这个险?对我、对晋国而言,扭转局势的机会……不多。”
一面是一人空口白牙的说辞,一面是种种有理有据的线索,姒仲禹会怎么选?
我知道他会怎么选,清清楚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