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只吃了小半碗奶,便睡着了,我给她盖好被子,手才闲下来,身子蓦地一轻,却是被刘恕打横抱了起来。
我一时惊怒交加,又苦于不敢大声吼叫,怕吵醒了阿福,只得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声音一弱,气势全无,听来无力得很。
刘恕大步流星地行至内室,将我抛在床榻上,我正欲坐起,他已倾身过来,二话不说地擒住我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处。
我胳膊动弹不得,便弓起膝盖胡乱踢腾。不知撞到何处,他忽痛哼一声,急急喘了一大口气,闷声道:“你这疯婆子!你想废了孤么?”
我反应过来踢到了他何处,顿时羞红了脸,气恼地道:“废了你才好!”
刘恕低声道:“能不能打别处?废了孤,晋国就完了,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我被他的话逗得险些笑了出来,忙别过头去不看他,恨声道:“我不打你,打你脏了我的手。”
刘恕一本正经地道:“多谢黎大人不打之恩,小人感激不尽。”
我呜地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无赖!臭流氓!”
刘恕放开我的手腕,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睡罢,听话。”
我背过身去,呜咽道:“你走。”
刘恕不动:“你睡了孤便走。”
我怒道:“你先走!”
刘恕仍不动:“你先睡。”
我拗他不过,闭上了眼,不再理他。
次日醒来时,阿福睡在我身旁,小小的身子偎着我,我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蛋儿,心化成了一片水。
“阿福,你知道么?阿娘其实好想有一个像你这般可爱的孩儿……我定会好好珍惜她、爱护她、陪伴她……”
“你出生没多久,便没了娘,你爹爹以后会娶很多很多女人,生很多很多孩儿,待他初为人父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不稀罕你了,那时候你无依无靠,又无人照拂,你身子还这般羸弱,一个人孤苦伶仃,该怎么办呢?”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酸难抑,淌下泪来:“阿娘日后回了楚国,定会很想你,等你长大了,来楚国看阿娘好不好?要是你在晋王宫中过得不快活,被人欺辱了,就偷偷跑出来,到楚国来投奔阿娘罢……阿娘虽不及你爹爹富贵,可阿娘若有口饭吃,便决计不会教你饿着……”
我想到回楚国,心里竟无多少欢喜,只觉迷茫,喃喃地道:“回了楚国,阿娘又该怎么办呢?阿娘生不出孩儿,阿娘的夫君要延续香火,便要娶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生孩儿,他有了自己的妻儿,阿娘是不是就成了多余的人?他说不在乎孩儿,是哄我的,还是真的?我不知道。”
“他到底在乎什么呢?我不知道。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有那么一刻,我竟会觉得我的星湖已经死了,这是为什么?他藏着太多秘密,而我太笨了,实在猜不透他,看不透他……甚至连跟他没有关系的外人都比我更了解他,比我更懂得他……”
我使劲在自己头上捶了几下,直打得自己脑袋里嗡鸣作响,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才慢慢散去:“星湖,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
我摇了摇头:“我必须相信你,只须相信你……”
我又看向阿福,苦涩地笑道:“阿福,不如阿娘带你跑路罢?阿娘本事再不济,赚钱养活咱们娘俩儿,也不成问题,我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去,好不好?”
我正说着,阿福醒了过来,我伸出手,她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迅速抓住我的手,笑了起来。
我唤葳蕤进来伺候,葳蕤给阿福换包被时,道:“姑娘,公子昨夜宿在偏殿,未回德和殿。”
我微微一怔,昨夜我虽眯瞪,但半梦半醒间,分明察觉到刘恕将阿福抱来床榻上后,便自行离开。
葳蕤又道:“公子睡在外间的软榻上。”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道:“公子何时走的?”
葳蕤回道:“不到卯时。”
晚间,刘恕回宫,来了偏殿,挥退葳蕤,自己挽起袖子忙前忙后,与我一同照料阿福。我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踮着脚尖,悄悄走到门口往外瞄了一眼,果然见他躺在软榻上。软榻比床榻小许多,他个头高,腿放不下,只得一条腿蜷着,一条腿担在地上,这般睡姿,怎会舒坦?
我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股怒气,气鼓鼓地回到床上躺着,睁着眼睛挨到了天明。
第二日,我在软榻上铺了一床厚褥子,又放了一床厚被子。
他来后,我仍不理他。
半夜,我再度失眠,鬼鬼祟祟摸到门口,偷偷一瞧,发现他把被子踢到了地上,无名之火再起,生生按住自己那双挣扎在中邪边缘、快要不受控制的手,暗暗骂自己:黎墨,你可有点儿出息罢!你为什么要给他盖被子!冻死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