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扫了我一眼,解释道:“阗西刺史王昪虽对刘家忠心耿耿,但如今梁国大势已去,孤许以高官、诱以重利,自然有人愿意改投明主。孤在梁国做了二十五年公子,岂能没些网络?”
“原来公子出征阗西之前,已有十之八九的把握,难怪当日……”言至于此,我心念忽动,奇道,“可有什么事如此重要,公子非得亲自前往阗西去办?”
刘恕看向李荃,问道:“李荃,你说说看,她是不是个话痨?”
李荃想了一想,方油滑地回了句:“黎姑娘十分好学。”
休息片刻后,便又启程西行,逢关换马,入夜至翠红山歇脚。
这翠红山名字沾了“翠”与“红”二字,听上去锦绣繁华,实则不过是个沙土堆,土色泛红,壤质沙化,上面缀着一丛丛的芨芨草,勉强不算萧条荒凉。
歇息一宿,再往西走,城镇渐少,山川渐疏,天地愈显广阔。苍穹如盖,倾覆四野,黄土似海,绵延八方。玄黄相合,人行其中,微若浮游,渺同尘坌。
梁国西境地域面积占梁国全境地域面积近一半,但西境人口却不足全境人口五分之一,主城只有三座,除阗西之外,剩下两座为裕州与酒泉。
梁晋交战时,狄戎部落趁机联合占领了酒泉,刘恕既取阗西,裕州除了投降,亦别无出路。
奔波两日,这日晌午至阗西,远远便见晋军大旗飘扬城头。
此时此刻,我委实狼狈得很,尘埃满面,头发里能捋出一把又一把的沙子来,最难受的当属鼻子,我又是揉鼻子又是使劲呼气,想将鼻腔里堵塞的沙尘擤出来,却行之不通,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悄悄伸了手去抠。
尚未抠完,不意见刘恕侧头看着我,嘴唇轻抿,眉头微蹙。
我尴尬地放下手,以为这等有碍观瞻的行为污了他的眼,故而惹他不快,正寻思着是否要道歉时,刘恕却道:“再忍忍,待进城后用水冲洗,北地入秋干燥,这般抠挖,非得破皮流血。”
行至城下,李荃报上姓名,把守城墙的将领是江皋的副将杨闯,杨闯见过李荃,自是认得他,因而亲自走下城墙,率人打开城门,也未仔细查验鱼符令牌,只略看了一眼,便将我们迎入城内。
李荃与杨闯只道要见江皋,杨闯便命人送我们至刺史府。
见到江皋后,李荃与他各作一揖,寒暄两句,便道:“我有要事与将军说。”
江皋会意,即屏退左右。李荃捧出刘恕符印,退至刘恕身后,躬身立定,道:“公子驾临。”
江皋面露讶色,旋即收摄心神,跪拜于地,沉着冷静地道:“末将参见公子。”
刘恕行至主案后坐下,道了句“江卿平身”,待江皋起身,先慰以嘉赞,再询问战况,最后方道:“刘珩何在?”
江皋道:“回公子,梁王刘珩正在刺史府上,我已命人严加看守,只待公子发落。”
“很好。”刘恕沉声道,“且容孤沐浴更衣,再去会他。江卿,孤来阗西之事,切勿大肆声张。”
江皋躬身道:“是。”
沐浴更衣毕,刘恕去了面上遮掩,换回便服。想是温衡的易容术太过高超,江皋以为我是男子,差人给我送来的仍是一身兵服,我便顺势而行,权充作刘恕的侍卫。
引刘恕前往关押刘珩之处时,江皋只携了一名随军史吏,未带其他随从,一行五人,至刺史府南院。
江皋上前与守卫头领交代几句后,众守卫便尽数退至院外。
入得主屋,屋中男子见了刘恕,骇然瞪大双目,倒退几步,腿脚一软,瘫坐在地,倏忽之间,已是涕泪纵横,浑身哆嗦,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来。
自进屋后,我便眼珠不错地打量着刘恕的宿敌——刘珩,看了又看,不禁失望。
刘珩三十岁出头,相貌与澄阳公主相似几分,端的有副极好的皮囊,想来鲜衣怒马时,也曾琢玉成树、游云惊龙。而今却似一团被屠夫剔了脊梁骨、无法成形的烂肉,痈疽糜溃、腐朽生蛆。
刘恕走到刘珩面前蹲了下来,沉默不语,只盯着他看了许久,刘珩眸子里除了恐惧,别无他物,痴痴地张着嘴,鼻涕眼泪俱滚进嘴里,与口水混作一处,从嘴角淌了下来:“向良,我们兄弟一场……你、你不能杀我……”
刘恕取过架子上悬挂的巾帕,俯下身为刘珩擦了脸和手,将他歪斜的冠帽扶正、褶皱的衣襟理平:“父王最好面子,若知你似这般不顾仪容,定然不喜。你是梁王,不论生死,皆应从容以对,不失刘家体面。”
整理妥当服冠,刘恕又扶起刘珩,搀着他走到长几后,待他坐好,方行至对面坐下,问道:“刘珩,二十多年来,你欺压于孤、残害手足,所图不过王位,如今得偿夙愿,心里可欢喜?”
刘珩面色变了又变,终又只剩了恐惧:“以前……我确然做过、做过许多对不住你的事……”
刘恕耷下眼皮,不无鄙夷地道:“你从前虽浑,却